“他们敢！”苏婉清脖子一梗，眼里冒着火，“县里的王主簿明着说过，做生意讲的是公平竞争。他们要是再来闹，咱就去告官！再说这纸是李家自己造的，手艺在咱自己人手里，他们想抢也抢不走！”
她转向李铭，眼神亮得像淬了光：“小哥，我跟你订一百捆！先付一半定金，三天后你送货来，验了货付清尾款，成不？”
李铭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干脆，忙点头：“成！我这就回村叫人备料，保证三天内送到，少一张都赔您双倍！”
苏婉清立刻转身，从柜台下拖出个沉重的木箱，掀开盖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铜钱。
她数出十五串，用麻绳捆好，递过来：“这是十五串，三百文，算定金。”
铜钱沉甸甸的，硌得李铭手心发烫。
他接过钱，往怀里一揣，只觉得心里头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苏姑娘放心，我这就走，定不耽误事。”
出门时，正听见苏婉清在跟她爹争执：“爹，等这纸到了，咱就挂个‘平价草纸’的牌子，五十张只卖二十五文，比周氏便宜一半，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苏掌柜的声音低低的，听不清说啥，想来是松了口。
三伯在街角等得急了，见李铭出来，赶紧迎上去：“咋样？”
“成了！”李铭拍了拍怀里的钱袋，铜钱叮当作响，“订了一百捆，三天后送货。回去跟族长说，让大伙加把劲，这买卖能做长远！”
两人往城外走，路过周氏书坊时，正看见几个伙计叉着腰往外赶一个卖纸的小贩，嘴里骂骂咧咧：“哪来的野路子？也敢在这儿卖纸？不知道这条街归周家管吗？”
李铭攥紧了钱袋，脚步没停。
他知道，苏记这一步棋，是把李家和苏家绑到了一块，往后少不了跟周家周旋。
但他不怕，手里有实在的东西，脚下就站得稳。
“走，三伯，咱快点回村！”李铭加快了脚步，心里已经盘算开了，一百捆纸，得让作坊里的婶子们多搭几个晾晒架，李瑾的石杵也得抡得更勤些了。
李家纸送进苏记的第五天，文兴街就炸开了锅。
苏婉清果然依着原计划，在铺子门口支了个木架，把黄澄澄的草纸捆成小摞，挂出个红漆木牌：“平价草纸，五十张二十五文，学生专用，量大从优”。
头天就卖出三十多捆，来买纸的大多是穿粗布衣裳的学子，攥着铜板的手直抖，说这价能让他们每月省下半袋米。
消息传到李铭耳朵里时，他正在黑风口的作坊里教婶子们调整纸浆的稀稠。
小五跑进来，喘得像头小牛：“铭哥儿！苏记那边挤破头了！婉清姑娘让人捎信，说再要两百捆，越快越好！”
李铭手里的木勺顿了顿，往石臼里看了眼。
李瑾正光着膀子抡石楚，汗珠子砸在浆里溅起细沫，听见“苏记”两个字，含糊地喊了声“糖”。
他笑着扔过去块糖糕：“再加把劲，今晚给你加两块。”
作坊里顿时热闹起来，劈竹子的汉子们抡起斧头更欢了，煮浆的大锅里咕嘟声震天，连晒纸的婶子们都哼起了小调。
老族长拄着拐杖站在谷口，看着往外运纸的牛车，烟杆抽得吧嗒响，嘴角的皱纹里全是笑。
可这热闹没持续几天，县城里就起了风波。
第七天傍晚，送货的三伯疯了似的跑回村，裤脚还沾着泥：“出事了！周、周家那小子带人砸了苏记！”
李铭正在清点新出的纸捆，闻言手里的账本“啪”地掉在地上：“人没事吧？”
“人倒没伤着，就是铺子被掀了，纸捆砸得满地都是，周扒皮还放话，说咱李家纸掺了沙土，是糊弄人的假货！”三伯急得直搓手，“婉清姑娘被堵在铺子里，她爹气得直咳嗽，让我赶紧回来叫你去一趟！”
老族长猛地站起身，烟杆往地上一磕：“反了他了！咱这就带些后生去县城，跟他理论去！”
“族长别急。”李铭捡起账本，指尖有些发凉，却很快定了神，“去人多了反倒落人口实，说咱仗着人多欺负人。我带小五和李瑾去就行，李瑾力气大，真要动手也能护着点。”
他看了眼还在啃糖糕的李瑾，“带上他，说不定有用。”
连夜套了辆牛车，李铭让小五揣了二十捆新出的草纸，又特意挑了几张周氏书坊卖的竹纸，那是前几日让三伯偷偷买来的样品，此刻正卷在油纸里。
李瑾蹲在车后座，怀里抱着石杵，大概以为是去县城玩，笑得口水直流。
天蒙蒙亮时到了县城，文兴街的铺子刚开了半扇门，就见苏记门口围了不少人。
铺子的门板被踹掉两块，地上散落着撕碎的草纸，苏掌柜捂着胸口蹲在台阶上，苏婉清站在旁边，青布裙上沾着灰，却依旧挺着腰板，正跟几个穿绸衫的汉子理论。
“凭什么说我们的纸是假的？”她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楚，“你们自己卖高价纸，见不得别人卖便宜的，就来撒野？”
“便宜没好货！”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跳出来，指着地上的纸渣，“这破纸一撕就烂，不是假货是什么？我看你们是想骗钱！”
人群外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吵什么？本少爷的地界，还容得下骗子撒野？”
李铭抬头看去，那人身穿宝蓝锦袍，腰间挂着块玉佩，脸白白胖胖，正是周家少爷周扒皮。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家丁，个个横眉竖眼，手里还拎着棍棒。
周扒皮踱到苏记门口，用扇子挑了挑地上的草纸，嗤笑道：“苏老头，你也太没骨气了，竟跟乡下泥腿子合伙骗人。这破烂纸也敢拿出来卖？不怕污了县城学子的眼？”
“你胡说！”苏婉清气得脸通红，“我们的纸结实耐用，比你家卖的竹纸好得多！”
“哦？是吗？”周扒皮眼睛一斜，忽然扬手给了旁边家丁个眼色，“去，把咱家的纸拿几张来，让大伙瞧瞧，什么叫真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