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裂缝下的大明王朝 > 第18章 浑身是胆马祥麟曹变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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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松林的血腥味混着晨露的湿气,在林间弥漫成一片凛冽的气息。曹文诏带着骑兵连踏过尚未凝固的血渍,马蹄铁碾过后金兵的尸体,发出沉闷的碾压声。

他翻身下马,看着地上三十多具或被枪击穿胸、或被手榴弹炸得残缺不全的辫子兵尸体,眉头拧成了疙瘩。当目光落在马祥麟染血的号服和曹变蛟怀里那挺还在发烫的机枪上时,突然抬腿给了亲侄子一脚。

“谁让你把这要命的铁家伙扛出来的!”曹文诏的吼声震得林子里的宿鸟惊飞,可看到曹变蛟梗着脖子,胸口剧烈起伏,嘴角还沾着泥,突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孩子背上的号服被划开一道口子,渗出血迹,手里却还死死攥着把染血的匕首,闷声道:“叔,我杀了三个鞑子。”

曹文诏的气像被戳破的皮囊,瞬间泄了。他伸手摸了摸侄子的头,指腹蹭过孩子脸上干涸的泥痕,那里还留着一道被弹片划破的血痂:

“下次再敢胡闹,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话虽狠,眼角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这股不要命的劲,像极了当年自己跟着伯父在辽东拼杀时的模样。

另一边,马祥麟正蹲在周遇吉身边,用布条给他包扎胳膊上的伤口。长矛划开的口子深可见骨,红肉翻卷着,渗出来的血把布条都浸透了。

“回去免不了挨我娘的鞭子。”马祥麟用牙齿咬断布条,独眼里却闪着亮得惊人的光,“但值了——周大哥,你瞧见没?这新枪真能挡住鞑子的铁骑,咱们的子弹比他们的弯刀快!”

周遇吉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血污传过来:“你们俩确实有种,但记住,夜不收不是逞能的地方。”

他指着地上那挺还在冒烟的机枪,枪管上的散热孔里还卡着片布屑,“这玩意儿虽厉害,枪声能传十里地,等于告诉鞑子咱们在这。下次再敢乱用,我真把你们俩扔回通州擦枪去。”

此时的山海关城楼,袁崇焕正站在箭垛后,手里捏着夜不收送回的战报。麻纸被他攥出了褶皱,上面“毙敌三十余,缴获战马七匹”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

旁边的参将王承胤小声道:“大人,通州的‘夜不收’是真厉害,三十人敢啃三百人的粮队,咱们的斥候营怕是没这本事。要不……派几个弟兄去学学?”

“学什么?学他们让毛孩子上战场?”袁崇焕把战报狠狠扔在地上,语气里的酸意像泼了醋,“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仗着有几杆新枪就敢横冲直撞,迟早要栽在鞑子手里。”

话虽如此,他却忍不住弯腰捡起那份地图——上面用简体字标注的“铁蒺藜布设点”“手榴弹投掷区”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让他心惊的精准,比他麾下参军画的沙盘图详细十倍,连哪块岩石适合架枪都标得明明白白。

消息传到通州校场时,秦良玉正看着白杆兵操练。三百名士兵举着镶铁的长枪,踩着鼓点列阵,枪尖的寒光连成一片,像道移动的铁壁。

听到亲卫说马祥麟偷偷跟着夜不收参战,她手里的虎头枪“当”地砸在青石板上,枪缨抖落的红缨子像溅起的血珠。“把那逆子给我绑回来!”

她的声音裹着冰碴子,可当看到两个士兵押着马祥麟走进校场时,目光却软了一瞬——这孩子的独眼里燃着一团火,那是她太熟悉的倔强,像极了马千乘年轻时单枪匹马闯土司营寨的模样。

白再香:“唉,姐,别生气,小孩子嘛,不冲动,哪是小孩子的作风呢,他们不是没事吗?”

“你可知错?”秦良玉的枪尖指着马祥麟的胸口,枪缨扫过他的衣襟,带起片血污。

“儿子没错。”马祥麟猛地抬起头,独眼里映着校场中央飘扬的“白杆兵”大旗,“娘总说白杆兵要保家卫国,可连战场都不敢上,算什么保家?通州的弟兄说,‘守家’不是靠嘴喊的,得靠手里的枪杆子硬!”

秦良玉的枪尖颤了颤,突然“唰”地收了回来。枪缨扫过地面,卷起尘土:“好个‘靠枪守家’。”

她转身对亲卫道,“取我的铁甲来——从今天起,马祥麟入夜不收,归周遇吉管。三个月内立不了功,就永远别认我这个娘,也别姓马!”

马祥麟愣住了,随即“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响亮得能让整个校场都听见:“谢娘!儿子定不辱没白杆兵的名声!”

旁边的曹变蛟急得脸通红,拽着曹文诏的袖子来回晃:“叔,我也要去!我能杀鞑子,比马大哥杀得多!”

曹文诏踹了他一脚,却偷偷对周遇吉使了个眼色,嘴角藏着笑:“这小子皮实得像块顽石,耐揍,你多看着点。别让他真把命丢在战场上就行。”

三日后,夜不收再次出发。这次的目标是后金的粮道——皇太极正带着主力围攻锦州,粮草全靠从沈阳经黑松林运来,只要掐断这条线,鞑子的攻势必垮。

周遇吉把三十人分成三组:曹文诏带骑兵连在峡谷外的平原接应,防备后金援军;他自己带十五人埋伏在峡谷两侧的山壁上,负责正面突袭;马祥麟和曹变蛟领着五个新兵,伪装成砍柴人去探路,顺便布设障碍。

峡谷里静得能听见风穿过石缝的呜咽。马祥麟蹲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巨石后,手里举着徐文静给的望远镜——这玩意儿镜片透亮,能看清三里外粮队的旗帜,比肉眼强十倍不止。

“来了!”他低声道,镜筒里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线,越来越近,渐渐能看清是两百辆马车,每辆车上都堆着鼓鼓囊囊的麻袋,押粮的鞑子足有三百多人,个个穿着镶铁的皮甲,腰间别着弯刀,队伍两侧还有二十多个骑兵来回巡逻,长矛上的红缨在阳光下晃眼。

曹变蛟趴在他身边,数着马车的数量,手指在地上画着道道:“一辆车至少装二十五石,两百辆就是五千石,够鞑子吃半个月的。”他说话时,嘴里的热气呵在冰冷的石头上,凝成一小片白雾。

“按计划行事。”马祥麟打了个手势,五个新兵立刻散开,猫着腰在粮队必经的路面上撒铁蒺藜——这是刘小峰用废铁打的,巴掌大的底盘上焊着四根尖刺,朝上张开,马踩上去非瘸不可。铁蒺藜落在碎石堆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粮队进入峡谷时,日头正盛,晒得石头发烫。领头的巴牙喇举着长矛,警惕地扫视两侧的山壁,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似的低吼。

突然,最前面的马车“哐当”一声翻了,拉车的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腿猛地跪倒在地,挣扎着抬起头时,能看见腿上扎满了铁蒺藜,血顺着蹄子往下淌,把地面都染红了。

“有埋伏!”巴牙喇的吼声刚落,峡谷两侧的山壁上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砰!砰!砰!”周遇吉的步枪精准地打中了几个举旗的旗兵,子弹穿透铠甲的闷响在谷中回荡,像闷雷滚过。

鞑子们慌忙拔刀,却听见“嗖嗖”的破空声——十几颗黑乎乎的东西从山壁上飞下来,落在人群里。

“是炸弹!”有鞑子认出了这玩意儿,尖叫着想躲,可已经晚了。

“轰隆!!!!轰隆!!!”

手榴弹接二连三地炸开,火光冲天,碎石和断刀飞得到处都是,把冲锋的队形炸得七零八落。

李破改良的“开花弹”里掺了铁砂,一炸就是一片血雾,离得近的鞑子直接被掀飞,落在马车上,把麻袋砸出一个个窟窿,里面的小米哗哗往外淌。

马祥麟带着曹变蛟从巨石后冲出来,短铳“砰砰”连射,子弹打穿了两个看守马车的鞑子喉咙。

“点火!”

他大喊着,从怀里掏出火把,扔向旁边一辆装满干草的马车。火借风势,“腾”地一下蹿起丈高,迅速蔓延开来,很快就吞噬了整个粮队。

浓烟滚滚,遮得太阳都变成了暗红色,呛人的焦糊味里混着粮食燃烧的香气,说不出的诡异。

混乱中,一个披甲的鞑子像疯了似的扑向曹变蛟,弯刀劈得又快又狠,刀风刮得孩子脸上生疼。

曹变蛟却不躲不闪,猛地矮身,像头小豹子似的抱住对方的腿,用尽全身力气往后一掀。那鞑子猝不及防,“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石头上,晕了一瞬。

曹变蛟捡起地上的短铳,毫不犹豫地顶在他脸上扣动扳机——“砰!”血溅了他一脸,动作干脆利落,一点不像十三岁的孩子。

马祥麟看得心惊,却没时间细想。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有十几个鞑子正猫着腰往峡谷深处跑,想绕到山壁后面偷袭周遇吉他们。

“跟我来!”他大喊一声,带着曹变蛟追上去。两人在乱石堆里穿梭,脚下的碎石哗哗作响,却跑得比兔子还快,像两只敏捷的豹子。

最前面的鞑子突然转身,长矛带着风声直刺马祥麟的胸口。他的独眼里闪过一丝狠劲,猛地侧身,堪堪让过长矛的尖刃,手里的短铳顺势顶住对方的下巴——

“砰”的一声,子弹从头顶穿出,那鞑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血溅了马祥麟一脸,热得烫人。

就在这时,曹变蛟突然尖叫:“小心!”马祥麟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满脸是血的鞑子举着弯刀从背后劈来,刀风带着股腥气,直逼他的后颈。

他来不及躲闪,只能下意识地闭眼——预想中的剧痛没传来,却听见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砸中了。

睁眼一看,曹变蛟正挡在他身后,那把弯刀深深陷进了孩子的后背,刀刃没入近半尺,鲜血瞬间染红了灰布号服,顺着衣摆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变蛟!”

马祥麟的眼睛红了,像要滴出血来。他抬手一枪打死那鞑子,然后一把抱起曹变蛟往回撤。

孩子的身体软得像没了骨头,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还咬着牙笑,血沫从嘴角涌出来:“我……我又杀了一个……比你……多一个……”

峡谷里的枪声渐渐停了。周遇吉站在山壁上,看着下方燃烧的粮队,火焰把天空都染成了橘红色。

当看到马祥麟抱着昏迷的曹变蛟一步步往上走时,他突然对身边的士兵道:“记住今天——咱们夜不收,不光要会打仗,要敢拼命,更要护着自己人。

能把后背交给弟兄,才算真的夜不收。”

夕阳把整个峡谷染成了血色。马祥麟抱着曹变蛟,一步一步踩在血污和碎石上,往峡谷外走。

他的独眼里没了往日的倔强,也没了杀敌后的兴奋,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在慢慢生长——

那是比勇气更重要的东西,叫责任。怀里的曹变蛟还在哼哼,温热的血透过两人的衣服渗在一起,像是在他们之间系了条看不见的绳。

远处的平原上,曹文诏的骑兵连正在等待。看到山壁上飘起的信号烟,他勒马的手紧了紧——

那是“任务完成,有伤员”的信号。风里传来隐约的火药味,混着粮食烧焦的香气,他突然觉得,这些半大的孩子,怕是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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