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的新学堂里,晨雾还没散尽,徐文静已经站在讲台上。黑板擦得锃亮,右上角贴着张“启明号”的照片——是她用从2024年带来的相机拍的,照片里蒸汽船正驶离港口,烟囱里的黑烟在蓝天下划出一道弧线,学生们盯着那照片,眼睛都看直了。
“都凑近些看,”徐文静拿起教鞭,点了点墙上的世界地图,“三宝太监当年带着两万七千人,两百多艘船,从刘家港出发,远达东非的麻林国。你们看这航线,”她的指尖沿着红线划过,“要过马六甲海峡,要绕好望角,光是船上的淡水,就得用几百个木桶装。”
底下的学生们“啧啧”称奇,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举手:“徐先生,那他们吃什么?总不能顿顿吃干粮吧?”
“问得好。”徐文静笑了,从讲台下拿出个铁皮罐头,“所以当年船队走不远,食物存不住是大难题。但现在,我们的‘启明号’虽然只有一艘,船上却有能保存食物的罐头——这罐牛肉,能放半年不坏。”她晃了晃罐头,“还有船上的火炮,能打五公里,比当年的佛郎机炮厉害十倍——这就是新学的力量。”
后排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突然站起来,辫子随着动作甩了甩:“徐先生,女子能上船吗?我娘说秦良玉将军能带兵,我想当像她一样的女水兵,去打海盗。”
教室里静了静,几个男生忍不住笑出声。徐文静却放下罐头,走到小姑娘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当然能。陛下上个月还说,新学里没有‘女子不如男’的道理,织布能顶半边天,开船打海盗也能。等开春船政学堂招新,你年满十二,就可以去报名,先生教你看海图、算经纬度。”
小姑娘的眼睛亮起来,用力点头,攥着衣角的手都在发抖。
正说着,杨立文推门进来,手里捧着本蓝布封皮的书,封面上烫着金字——《新明史》。“刚从福建书局运来的,”他把书放在讲台上,翻开扉页,上面是朱由校的肖像,穿着常服,正低头看着蒸汽船图纸,旁边印着行小字:“天启四年春,大明远洋舰队首航成功,抵吕宋、满剌加。”
他往后翻了几页,指着其中一篇:“你们看,这是方正化公公的传记,写他‘率船队抵满剌加,建商站,立学馆,以蒸汽船示诸邦,威德并施’;还有曹公公的,说他‘掌远航钱粮,创粮票通南洋,使香料、药材源源入大明,功不下萧何’。”
学生们呼啦一下围过来,争先恐后地抢着看。人群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秀才扶了扶眼镜,手指抖着划过“虽刑余之身,然开疆拓土,功绩不下郑和”那句,突然抹了把脸——他当年被东厂抓过,总觉得内监都是坏的,如今看着这字,眼眶竟湿了。“没想到啊,”他喃喃道,“有朝一日,内监也能在史书上,当回英雄。”
此时的养心殿,窗台上的迎春开了第一朵花,嫩黄的花瓣顶着露珠。朱由校坐在铺着软垫的椅上,手里捏着从南洋送来的奏折,是曹化淳亲笔写的,字里行间都是兴奋:“吕宋土人初种土豆,亩产竟达三石,收获时以丁香、肉豆蔻来换,堆成小山;满剌加国王见‘启明号’不靠风力也能行船,惊为神物,愿派十名子弟入通州学造蒸汽船,还说要把公主送来学汉语……”
“陛下,你看这个。”张嫣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拿着张洒金纸,上面用简体字写着几行儿歌,是徐文静编的《南洋儿歌》:“蒸汽船,冒黑烟,载着土豆去吕宋。土人笑,拍手唱,学会耕种有饭香。”
朱由校接过纸,轻声念着,念到“有饭香”三个字时,忍不住笑了:“当年郑和下西洋,带的是瓷器、丝绸、金银,换回来的是象牙、宝石、珍禽;现在咱们带的是种子、农具、新学,换回来的是香料、药材,还有土人的心。你说,哪个更能让后世记住?”
他拿起朱笔,在奏折上批了个大大的“准”字,又在旁边添了几行:“着曹化淳在吕宋、满剌加各开三所汉学馆,不光教汉语、算术,还要教格物、农桑。让那里的人知道,大明的好,不止在船上的火炮里,更在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日子里。”
消息传到山西大同府的监狱时,正是午后放风的时候。前盐商王霖穿着粗布囚服,靠着墙根晒太阳,手里捏着片从墙外飘进来的粮票——是狱卒不小心掉落的,上面印着蒸汽船,还能看清“通州官银号”几个字。
他想起年轻时去南京,曾见过郑和的旧船坞,当时跟着父亲去拜见户部的官,听人说三宝太监下西洋花了多少银子,只觉得是劳民伤财,不如把银子堆在家里实在。可现在,他看着粮票上的船,又想起狱卒说的——南洋的香料靠着这船运进来,寻常百姓都能买得起;土豆种子靠着这船送出去,连吕宋的土人都能吃饱饭。
“原来真正的富,”他叹了口气,把粮票轻轻放在地上,让阳光照着那艘小小的船,“不是家里堆多少银子,是能让天下人都有饭吃,有书读。我以前赚的那些,算什么呢?”风卷着粮票往远处飘,他看着那船的图案,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通州的演武场上,尘土飞扬。周遇吉穿着短打,正教新兵们练刺杀,吼声震得远处的柳树都在晃。“出枪要快!要狠!”他一脚踹在一个新兵的膝盖后弯,“这不是耍花枪,是要护着身后的人!”
远处的铁轨上,突然传来“呜——”的长鸣,第一列蒸汽火车正从津驶来,黑色的车厢上印着“通州—津门”的字样,车厢里装着从南洋运来的香料和药材,麻袋的缝隙里透出阵阵异香。
“看见没?”周遇吉指着火车,对停下动作的新兵们道,“那就是咱们护着的东西——不光是脚下的土地,还有这能让日子越过越好的新事物。火车能运货,蒸汽船能通洋,这些都是咱们大明的骨头,得用命护住!”
场边,马祥麟和曹变蛟背着崭新的步枪,正等着登船。曹变蛟的伤早就好了,胸前挂着两枚勋章,一枚是“夜不收”的狼牙章,另一枚是首航时得的“南洋拓荒章”,铜质的章面上刻着艘小蒸汽船。“周队长,”他摸着勋章笑,“我们这次去,能绕过好望角,据说那边有种会说话的鸟,回来给你带一只?”
马祥麟在旁边踹了他一脚:“没正经的,周队要的是西洋的望远镜,比咱们现在用的清楚十倍。”
周遇吉笑骂着走过来,给了两人各一拳:“少惦记那些玩意儿,到了海上,多杀几个敢拦船的红毛海盗,多护着船上的种子和教书先生。记住,你们是从通州出去的,走到哪都不能给‘夜不收’丢人!”
夕阳把火车的影子拉得老长,铁轨像一条闪着光的线,一头连着冒烟的火车,一头通向停着蒸汽船的港口,仿佛从过去一直牵到未来。杨立文站在学堂的高台上,看着演武场的尘土、火车的黑烟、港口的白帆,突然对身边的杨立武说:“你看,陛下当年对方正化和曹化淳说的话,真应验了。史书上的名字,从来不是靠身份得来的,是靠做事——内监能做事,女子能做事,就连咱们这些从现代来的,不也一样?”
杨立武点头,指着远处正在卸货的“启明号”,工人们正把一筐筐土豆搬上船,准备二航时带去暹罗。“而且这史书,还得让百姓愿意读,愿意信。
就像这粮票,能当银子用,不是因为盖了官印,是因为百姓知道,拿着它就能领到实实在在的粮食;就像‘启明号’,能让南洋人信服,不是因为船大,是因为带去的种子真能让他们吃饱。”
夜色渐浓,通州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工学院的窗里透出烛光,学生们还在围着蒸汽模型争论,铜制的齿轮转得“咔嗒”响;银行的账房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职员们正核对当天的粮票兑换账目,账本上的数字密密麻麻,却透着安稳;夜不收的营房里,马祥麟正给曹变蛟看他画的海盗船,两人的笑声混着窗外的风声,格外清亮。
远处的皇宫里,朱由校铺开一张新的海图,比之前的更大,上面用红笔标着“印度”“阿拉伯”“非洲”。
他拿起铅笔,笔尖从南洋的满剌加开始,一路往西,划过阿拉伯海,绕过好望角,一直延伸到地图边缘的未知海域。铅笔尖在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像一条即将远航的船,带着铁与火的温度,也带着土豆与新学的芬芳,正要去书写史书里,更暖、更厚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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