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引水(1624年春)
兰州城外的黄河岸边,冰层刚化,融水裹挟着冰凌奔涌而下。孙传庭望着浑浊的激流,眉头拧成个疙瘩:“这水要是全冲进宁夏平原,怕又要淹了刚种的苗。”
李破踩着湿滑的河滩,手里比划着沙盘:“您看,从兰州到宁夏这一段,沿岸挖三百条飞渠,每条渠口安上闸门。水大的时候开闸,把水引到沙漠里,圈出上千个水塘。等凌汛过了,塘边正好种沙棘、扎草方格。”
“草方格?”孙传庭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这玩意儿能挡沙子?”李破捡起几根枯草,在地上摆出个正方形:“就像给沙漠盖被子,先稳住沙子,再让草籽在格子里扎根。徐文静托人带来的草种,据说能在沙里活三年。”
旁边的袁应泰正算工料:“每条渠要五千民夫,三百条就是一百五十万。新兵训练后得来帮忙,既练了筋骨,又能学手艺。”王二柱扛着铁锹跑过来,棉袄上还沾着沙土:“李队,俺们新兵营都愿意去!听说治好了沙漠,能分地?”
李破拍着他的肩膀笑:“不光分地,谁扎的草方格活了,就用谁的名字命名。”远处,第一队义务兵正推着独轮车往沙漠走,车上装着铁锹和草籽,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上面写着“治沙兵团”四个简体字。
方格成阵(1624年暮春)
腾格里沙漠边缘,三百条飞渠正汩汩往沙漠里输水。李破站在高处望去,白茫茫的沙海里渐渐冒出一个个蓝盈盈的水塘,像撒了把碎镜子。
孙传庭蹲在刚扎好的草方格里,用手按了按四角的木桩:“这格子才一尺见方,真能挡住沙子?”旁边的老兵赵武正教新兵捆草:“李队说,沙子就像疯狗,得用笼子圈住。这草方格就是笼子,等草长起来,笼子就更结实了。”
王二柱的手上磨出了血泡,却不肯歇着。他负责的那片方格刚浇了水,草籽已经冒出嫩芽。“先生说,这草叫沙打旺,能在沙子里开花。”他摸着嫩芽笑,“等秋天开花了,俺就把俺娘接来看看。”
傍晚的识字班里,袁枢在黑板上写“治沙”两个字:“左边是三点水,右边是‘台’和‘少’。水来了,沙子就少了,就能搭台子种庄稼。”新兵们用炭笔在石板上画,有人把“沙”字写成了“少”,引来一阵笑。
孙传庭看着这场景,对李破说:“这些兵在沙漠里滚过,才知道水金贵、粮金贵
方格成阵(1624年暮春·续)
孙传庭看着这场景,对李破说:“这些兵在沙漠里滚过,才知道水金贵、粮金贵。将来分到各地,总不会像以前那样乱抢百姓的东西了。”他捡起新兵掉在地上的半块窝头,吹了吹上面的沙粒,塞进嘴里慢慢嚼着——那是昨天食堂剩下的,按新规,所有食物都得吃完,不许浪费。
喉间干涩,他便就着随身携带的水壶抿了一口,那水带着淡淡的草木味,是翠娘教的法子,往水里扔几片沙棘叶,既能解渴,又能败火。
远处的水塘边,几个女兵正用纱布过滤浑水。纱布是用特区运来的粗棉布改的,层层叠叠架在木桶上,浑浊的水渗过布眼,滴进桶里就清了大半。
她们是翠娘带的民妇队,跟着治沙兵团学了半年,如今抡起铁锹扎草方格,力气不输男兵。“孙大人,李队,”翠娘捧着过滤好的水走过来,粗布帕子裹着的头上沾着沙粒,碗里还飘着几片新摘的沙棘叶,“这水加了叶子,喝着不刮嗓子。前几日有个新兵渴极了喝生水,拉了三天肚子,现在咱们都学乖了。”
李破接过水碗,刚喝一口,就见王二柱举着个铁皮桶跌跌撞撞跑来,桶沿磕在石头上“哐当”响。“李队!水塘里长出鱼了!”少年跑得满脸通红,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粘在脑门上。
众人围过去看,那鱼只有手指头长,鳞片闪着银光,在桶里蹦跳着,尾巴扫得桶壁沙沙响。袁应泰蹲下身仔细瞧了瞧,突然拍着大腿笑:“这是黄河里的石鳞鱼!专爱干净水,能在这儿活,说明水塘的水养得活东西!”
当天下午,孙传庭就让人在水塘边围起网箱。网是用麻线编的,透着粗粝的韧劲,几个懂水性的士兵脱了鞋袜跳进水里,把网箱四角的木桩砸进泥里。“沙漠里不光能种粮,还能养鱼,”孙传庭站在塘边,看着士兵们往网箱里撒碾碎的豆饼,对李破笑道,“往后士兵的口粮里,说不定能添碗鱼汤。”李破却指着远处正在扎的草方格,那里的沙打旺已经冒出寸许高的绿芽:“等这些格子里的草长起来,咱们再养羊——羊肉汤可比鱼汤暖身子。到时候让徐文兵派几个骑兵来,教咱们养战马,沙漠里的马,耐力定比中原的强。”
傍晚的识字班设在沙坡下的背风处,袁枢用炭笔在石板上画了条鱼,旁边写着“鱼”字:“水里有‘鱼’,沙漠就活了。就像咱们兵团里有‘兵’,沙子就怕了。”新兵们学得认真,石板上的字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子执拗。有个来自江南的士兵叫沈文,原是个秀才,因家乡遭了水灾才投军,他在“鱼”字旁边画了朵莲花,引得众人起哄:
“沙漠里还想种莲花?沈秀才怕是想婆娘了!”沈文红着脸把炭笔往地上一戳:“李队说,以后水塘多了,说不定真能种!我老家的荷塘,夏天满池都是花,香得能飘三里地呢!”
夜深时,孙传庭和李破坐在水塘边的大石头上,听着塘里的蛙鸣——谁也想不到,半年前这里只有风声,刮起来能把人掀个跟头。
“你说,”孙传庭突然开口,手里摩挲着一块被水冲刷得光滑的石头,“等咱们把沙漠治好了,史书上会怎么写?”李破望着满天星斗,银河像条发光的带子横在天上,那些亮闪闪的草方格在月色下泛着微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银。
“不用史书夸,”他轻声说,“这些草会记住,这些水塘会记住。将来有个娃问他爹,‘这沙子里咋能长出麦子?’他爹就会说,‘以前有群兵,在这儿扎过草方格。’”
这时,远处传来歌声,是士兵们在唱新编的歌谣。调子是从陕北民歌改的,带着苍凉的韧劲,却又透着股子欢喜:
“草方格,挡黄沙,水塘里,有鱼虾。
兵哥哥,把根扎,沙漠也能开红花,苦练兵,勤种田,带上红花回家乡,家乡人人把兵夸……”
歌声在沙海里荡开,惊起几只水鸟,扑棱棱掠过水面,带起一圈圈涟漪,月光洒在涟漪上,碎成一片晃动的银。
王二柱躺在自己扎的草方格旁,嘴里叼着根草茎,看着天上的星星。他给娘写的信就揣在怀里,信上画了个大大的水塘,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娘,这儿有水,有鱼,还有能开花的草。
等秋天,我就接您来。”风拂过草叶,沙沙的响,像娘在灶边拉风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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