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裂缝下的大明王朝 > 第4章 宫墙暗影朱由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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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光启的邀约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李破和徐文静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回到杂院时,天已经擦黑。徐应元捧着个食盒跟在后面,食盒是檀香木的,边角却磕掉了一块漆,露出里面的朽木——这在宫里怕是早已该丢弃的物件,此刻却被他宝贝似的抱着。

“快趁热吃,”他掀开盒盖,里面是四个白面馒头,暄软得能闻到麦香,还有一小碟酱萝卜,油星子浮在上面,“这是张皇后宫里分的点心,我特意给你们留的。”

李破拿起一个馒头,指尖触到温热的面,突然想起这一个月啃过的硬窝头——掺着沙子,能硌掉牙。

他掰了半块递给墙角的流浪狗,那狗瘸着条后腿,是前几日被锦衣卫的马惊着撞伤的,此刻摇着尾巴叼走馒头,在草堆里狼吞虎咽。

哦,被他起来个名,叫小虫,感觉还是挺机灵的,晚上还会看大门!

“徐大人真要奏请陛下?”徐应元自己啃着馒头,说话含糊不清,眼睛却瞪得溜圆,“那可是乾清宫的偏殿,除了内阁大臣和皇亲,外臣都难踏进一步。你们俩……”

他上下打量着李破的粗布短打和徐文静洗得发白的布裙,“连个功名都没有,怕是要被侍卫拦在宫门外。”

“拦就拦,”李破嚼着馒头,味道比想象中寡淡,却足够暖胃,“正好让他们看看,陛下是不是真对‘巧物’感兴趣。”

他摸了摸怀里的放大镜,金属边框被体温焐得发烫——这是他从2024年带来的军用放大镜,镜片耐磨,能承受高温,本是用来观察地图细节的,此刻倒成了叩开宫门的敲门砖。

徐文静却在灯下翻那半本《永乐大典》,纸页脆得像枯叶,她得用指尖轻轻捻着才能翻页。

“你看这里,”她指着“勾股定理”的记载,用木炭在草纸上画了个直角三角形,“徐光启翻译《几何原本》时,把‘直角’叫‘矩’,‘三角形’叫‘三线形’。

我们明天说术语时得注意,不能露怯。”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李破,眼神在油灯下格外清亮,

“还有客氏,我查过史料,她最恨宫外的人亲近陛下,尤其是……有学问的女子。”

李破想起史书里客氏迫害张裕妃的记载,后背一阵发凉:“那你明天……”

“我必须去。”

徐文静打断他,将草纸折起来塞进袖中,“土豆种子的事,只有我能说清楚。而且,我想亲眼看看张嫣——

史书说她‘性严正,数于帝前斥客氏、魏忠贤过失’,或许她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三日后清晨,一辆青布马车停在杂院门口。赶车的是徐光启府上的老仆,见了李破二人,只拱了拱手:“徐大人在宫门外等着,二位请上车。”

马车里铺着稻草,颠簸得厉害,正常是实木的木头轮子,没有外胎,没有内胎!弹簧减震系统更加没有了!

随便改进一样东西,那都是科技文明的兴起啊!

李破撩开布帘一角,看见街面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有穿官袍的骑着驴,后面跟着个背文书的小吏,靴底磨得快见底;

有挑着菜担的农妇,菜筐里只有几棵蔫了的青菜,却还在跟城管模样的人讨价还价。

快到宫门时,突然看见一群锦衣卫押着个披头散发的人走过,那人脖子上戴着木枷,枷上贴着纸条,写着“私通建奴”,沿途百姓有的扔石头,有的只是麻木地看着。

“是兵部的一个主事,”徐应元凑过来低声道,“听说给辽东送粮时多报了损耗,被魏公公的人拿了。”

他说着打了个寒噤,“这宫里的事,半点错不得。”

魏公公?是为魏朝呢,还是魏忠贤呢?不过现在魏忠贤还叫李进忠吧?

马车在东华门停下。徐光启穿着青色官袍,正站在石狮旁等他们,见了面,先从袖中掏出两个腰牌:“拿着,说是老夫的门生,侍卫不会多问。

记住,见了陛下,少说话,多呈物,尤其别提‘西学’二字——东林党正抓着老夫‘崇洋’的由头攻讦呢,从哪里来的?就说是墨家之物。”

穿过东华门,砖石铺就的甬道被踩得光滑,缝隙里嵌着青苔。侍卫穿着明黄色的甲胄,手里的长矛擦得锃亮,矛尖对着地面,却用眼角的余光把他们从头扫到脚。

李破注意到,侍卫的甲胄有些地方锈迹斑斑,腰间的佩刀刀鞘都裂了缝——这就是大明最精锐的禁军?比他在博物馆里见过的崇祯年间甲胄还要寒酸。

偏殿离养心殿不远,门口堆着几捆刚运来的楠木,树皮还带着湿意,散发着淡淡的木香。一个小太监守在门口,见了徐光启,忙躬身道:“陛下在里面等着呢,刚让小的去取刨子。”

推门进去,一股木屑混着松节油的味道扑面而来。屋里没摆什么像样的家具,靠墙放着个木工台,上面架着块半成型的木架,雕着云纹,纹路深浅不一,显然是新手的手艺。

朱由校就蹲在木工台前,穿着件常服,深蓝色的缎面上绣着暗龙纹,袖口却卷到了胳膊肘,露出细瘦但结实的小臂,上面沾着几点木屑。

他手里拿着把锛子,正一下下凿着木架的底座,动作不算熟练,却格外专注,额头上渗着细汗,顺着脸颊往下滴,滴在木头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闷闷地问:“徐先生说你们有‘巧物’?”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透着股不耐烦——像是被打扰了兴致的匠人。

徐光启赶紧拱手:“陛下,此二位是门生李破、徐文静,虽流落民间,却精于算术与匠作之学,手里有几件小玩意儿,或能助陛下省些力气。”

他特意把“匠作之学”四个字咬得很重。

李破上前一步,将放大镜双手奉上。朱由校皱眉接过,对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一照,突然“咦”了一声。

他把放大镜移到木架上,原本模糊的木纹瞬间变得清晰,连木结上的细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他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映着镜片反射的光斑,“竟能把东西放得这么大?”

“此乃‘显微镜’的雏形,”徐文静上前一步,声音平稳,“用透明琉璃打磨而成,能辨木料纹理、虫蛀之痕,陛下做木工时,可依此判断木材好坏。”

她刻意避开“玻璃”这个词,改用“琉璃”,又把用途往木工上引。

朱由校没注意她的措辞,拿着放大镜对着木架翻来覆去地看,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用手指顺着放大镜下的木纹划着,像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

“好!好!好物件,比工部造的游标尺还好用!”

他突然抬头看向李破,眼神亮得惊人,“前日城外那‘天火’,也是你们弄出来的?”

李破心里一紧,正想找个“祖传烟火术”的由头,朱由校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不用瞒朕,那东西炸开时有声响,有火光,跟宫里过年放的烟花一个路数,就是亮得邪乎。”

他放下放大镜,拿起木架端详着,“说吧,你们想要什么?银子?官职?”

“臣等不求封赏,”李破按来时商量好的话说,“只求能为陛下分忧,救一救饥民,保一保边关。

臣有一法,可造一种火器,射程比鸟铳远三倍,装填更快,或能助辽东退敌。”

“火器?”朱由校的兴致降了些,把木架放回木工台,“工部造的佛郎机,炸膛的比打中敌人的还多。

去年给熊廷弼送了一百门,回来的折子说,能用的不到三十门。”

他拿起一把刨子,往木架上推了一下,木屑卷着圈落下来,“再说,东林党说该抚,魏公公说该剿,朕也拿不定主意。”

李破还想再说,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陛下,该进晚膳了——哟,这两位是?”

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石榴红宫装的妇人走进来,约莫四十岁年纪,皮肤白得像敷了粉,眼角微微上挑,眼神扫过李破和徐文静时,像沾了冰碴子。

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人!

她身后跟着四个宫女,手里捧着食盒,脚步轻得像猫。

徐光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低声对李破二人道:“是客夫人。”

客氏——朱由校的乳母,天启朝最有权势的女人。

李破的心跳猛地加速,他想起史料里说,这女人为了固宠,连怀孕的妃子都敢害,手段狠辣得很。

客氏没看徐光启,径直走到朱由校身边,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木屑,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动作亲昵得让李破有些不适。

“陛下连日弄这些木头,仔细伤了龙体。”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媚,像棉花糖裹着针,“新进了些苏式的松子糖,奴婢让人用温水泡了,陛下尝尝?”

朱由校似乎很习惯她的亲近,任由她擦去脸上的汗,只拿起放大镜道:“客嬷嬷看这个,能把东西放大,好玩得很。”

客氏接过放大镜,对着阳光晃了晃,又放回桌上,眼神在李破和徐文静身上打了个转:

“这两位是徐大人的门生?看着面生得很,是哪里人氏?父母在朝中当差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审犯人。

“他们……”徐光启刚想回话,被朱由校打断了。

“是有巧思的人,”朱由校拿起刨子,又开始刨木头,声音含糊,“朕留着看看他们的火器。”

客氏笑了笑,那笑容没到眼底:“陛下喜欢就好。

只是这宫外的人,底细得查清些,别混进了不三不四的人,扰了陛下清静。”

她说着,对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李破心里一凛——这是要查他们的底细了。

客氏又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劝朱由校保重身体,别总弄这些“贱役”,才带着宫女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徐文静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让徐文静莫名地打了个寒噤。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朱由校刨木头的“沙沙”声。

他刨了几下,突然道:“客嬷嬷是看着朕长大的,心是好的,就是管得多。”

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

徐光启拱手道:“客夫人也是关心陛下。”

朱由校没接话,拿起放大镜又看了看木架,突然对李破道:“你说的火器,何时能做出来?”

“只需陛下给一块地方,一些匠人,三个月便可成样。”李破赶紧道。

“三个月太长了,最多一个半月我就要看到成果,对了,辽东地区军情紧急啊!”

“如果想快的话,也有办法!”

李破赶紧改口,实在不行的话,在2024年那边搞点零件过来,这边组装也没问题,95式突击步枪可能没有办法,但是二战时期的汉阳造,或中正式栓动步枪应该是没问题!

“派一些最好的匠人,最好铁料的话,30天我们就可以做出来!”

朱由校点点头,把放大镜揣进怀里,像是藏了个宝贝:

“通州有片废粮仓,就给你们用。

需要什么,让徐先生写折子来。”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朕还有事,你们先回吧。”

走出偏殿,阳光已经西斜,把宫墙的影子拉得老长。

徐光启长出一口气:“还好陛下护着你们。客氏那眼神,怕是没安好心,你们在通州待着,别轻易进宫了。”

李破回头望了一眼偏殿的窗户,里面的灯光亮了起来,隐约能看到朱由校又拿起了刨子。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突然觉得,这位15岁木匠皇帝的心里,或许不只有木头——还有一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对“不一样”的渴望。

只是这渴望,被宫墙的暗影层层包裹,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噬,1620年,一个15岁的大明青年,他应该有另外一种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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