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裂缝下的大明王朝 > 第5章 东林党人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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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东宫时,暮色已浸透了宫墙的飞檐。徐光启陪着他们穿过抄手游廊,廊下宫灯的光晕在青砖上晃出细碎的影子,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他忽然停住脚步,袖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衬里——这位礼部尚书,日子竟过得如此俭省。

“客氏在暖阁外立了半个时辰。”徐光启的声音压得比檐角的风还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的绳结磨得发亮,“你们说的‘显微镜’‘火器改良’,她都听见了。”

李破心里一沉。他早从史书中读过客氏的手段,这个天启帝的乳母,连皇后张嫣都敢暗中下毒,更何况他们这些来历不明的“外人”。

“但她不会立刻动手。”徐光启话锋一转,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递过来时沉甸甸的,“她要等‘实证’——要么是你们真能种出千斤粮,要么是抓到你们‘妖术惑众’的把柄。

这是通州荒地的地契,还有一小袋‘西洋骨粉’,你们说的‘肥料’,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油纸包里的骨粉泛着灰白,混着淡淡的腥气,显然是刚研磨好的。

李破捏着那张地契,麻纸的边缘被徐光启的汗浸得发皱,上面“通州张家湾”五个字,墨迹还带着点潮。

回到杂院时,徐应元正踮着脚往院墙上贴黄符,符纸歪歪扭扭,还把“镇宅”二字贴反了。

见他们进来,他慌得手一抖,黄符飘落在地,露出袖中藏着的半个窝头:“小爷!刚才有个穿青衫的,说是翰林院的编修,来问你们懂不懂‘格物之学’。我看他靴底沾着泥,可翰林院到这儿都是石板路,就没敢让他进来。”

李破走到院角那棵老槐树下,借着月光看徐文静从背包里倒出的东西——五个土豆,在现代超市里论斤称的普通货色,此刻被她用锦缎小心翼翼地裹着,像捧着五颗滚烫的星子。

最大的那个拳头大,表皮带着浅褐色的斑点,徐文静用指尖戳了戳:“这个芽眼最多,能切出六块种。”

“必须试种。”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但这地……”她想起徐光启描述的通州荒地,“光靠我们俩,就算不眠不休,也翻不完能让陛下信服的田垄。”

第二天寅时,天还泛着鱼肚白,他们就跟着徐光启派来的老农王伯往通州去。

马车是徐应元从宫里借来的“杂役车”,车厢板上还留着装运煤炭的黑痕,一路颠簸得像在筛糠。

李破掀开帘子,看见远处田埂上立着个青衫身影,正拿着竹尺弯腰丈量什么,竹尺上还挂着个罗盘——哪有老农丈量土地用罗盘的?

“那是谁?”他问赶车的王伯。

王伯眯着眼看了半晌,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还能是谁?左御史家的清客呗,前几日就见他在这附近转悠,说是‘体察农情’,我看是来盯徐大人的。”

他甩了甩鞭子,“左光斗那伙人,见不得谁比他们有能耐。”

荒地比想象中更糟。干涸的水渠裂着指宽的缝,像条死蛇趴在地上,渠边的野草长得比人高,茎秆上还缠着干枯的蛛网。

地里的碎石子像撒了一地的碎银,脚踩上去“咯吱”响。王伯蹲下去扒开土,指缝间漏下的全是沙砾,他捻起一撮凑到鼻尖闻了闻:“姑娘,这地种啥都白搭。当年万历爷开矿,把底下的好土都翻上来糟蹋了,连野草都长不旺。”

徐文静却蹲下身,从背包里掏出那本《农业基础手册》,塑料封面在阳光下泛着光。她翻到土豆种植页时,阳光正好落在插图上——那是她用马克笔补画的根系分布图,旁边标着“深耕30厘米,芽眼朝上”,字迹娟秀,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王伯,您看。”她指着图,“土豆的根能扎进石缝里,只要把土翻松了,埋得深些……”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那青衫人竟骑着匹黑马追了过来,马背上还驮着个紫檀木食盒,一看就价值不菲。

“在下翰林院编修钱启,”那人翻身下马,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细纹里却藏着精明,“听闻几位在试种奇物,特来送些茶水。”他说话时,目光总往徐文静的背包瞟,像在估摸着里面藏了什么。

李破瞥见他食盒盖缝里露出来的,不是茶盏,而是卷成筒的纸——边缘泛着毛边,倒像是画图用的生宣。他突然笑了,抓起锄头往地上一砸,火星溅在碎石上:“钱大人这么闲?不如来帮我们翻地?”

钱启的笑僵在脸上,刚要推辞,徐文静突然指着他的靴子:“钱大人的靴底沾着硫黄粉呢,是刚从火药局那边过来吗?大人真是好忙的!”

钱启脸色骤变。那硫黄粉是工部火药局的特供,昨日他去打探这几个“妖人”是否私藏火器,不小心蹭上的,竟被这小姑娘一眼看穿。

他强作镇定地掸了掸靴子:“姑娘说笑了,不过是路过琉璃厂,沾了些颜料罢了。”

“我们忙着呢。”李破扛起锄头,故意往荒地深处走,铁锄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土痕,“钱大人要是没事,就请回吧——免得被我们这些‘妖妄’沾了晦气。”

看着钱启策马离去的背影,王伯才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那是左光斗的门生,最会盯着人写‘见闻录’。前阵子有个御史说要修水渠,就被他写了篇‘劳民伤财论’,参得罢了官。”

一整天,李破和徐文静挥着锄头,碎石子撞在锄头上,震得虎口发麻。李破的手心磨出了血泡,血珠渗进粗布手套,和泥土混在一起,结成了硬痂。

徐文静的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却仍在坚持,她发明了个“巧法”——用石块垫在锄头下,借力撬动大块的碎石,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滴,滴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傍晚时,徐文静看着仅翻好的半分地,突然把锄头往地上一插,锄柄“嗡嗡”地颤:“回2024年。”

“现在?”李破愣住,“还有两天才到小灵说的七天期限。”

“不等了。”徐文静望着渐暗的天色,远处官道上,钱启的黑马还在徘徊,像头伺机而动的狼,“我们需要播种机的图纸,需要更多土豆种,需要杨爷爷的《农政全书》批注本。

东林党不会给我们三个月等收获,他们只会在陛下面前提‘妖术误国’。”她顿了顿,声音发颤,“你看那片地,就算我们种出来,他们也会说‘是天公作美,与妖术无关’。”

深夜,杂院的门被从外轻叩了三下,节奏均匀,是王伯约定的暗号。徐应元吓得往桌底钻,后脑勺磕在桌腿上,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作声。

李破却走到门边,听见王伯压低的声音:“钱启带了人在街口茶馆盯着,点了壶龙井,说是要‘看妖邪何时作法’。”

李破回到屋里,徐文静正把最后一页种植手册塞进背包,手册的边角被她摩挲得发卷。他握住那块发烫的玉佩,指尖触到上面突然亮起的蓝光纹路——像河流,像星轨,是小灵在回应。

“小灵,开启通道。”他声音很稳,“目标2024,东方力量研究室。”

蓝光骤然炸开时,像打翻了银河,把屋里的一切都染上琉璃色。徐文静最后看了一眼窗外,街口茶馆的灯笼在夜色里晃出暖黄的光,隐约能看见钱启正举着笔,往纸上记着什么,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竟顺着风飘了进来。

她忽然想起徐光启的话:“在这大明朝,看得见的眼线不可怕,怕的是那些藏在奏折里、掖在圣旨后的眼睛。”

光圈消失的瞬间,钱启猛地从茶馆跑出来,踩着泥水冲到杂院墙角。

借着月光,他看见那片刚有蓝光闪过的地面上,留着个浅浅的六边形印记,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焦痕,像被什么东西烙过。他赶紧掏出宣纸,小心翼翼地将那印记拓了下来,嘴角勾起抹冷笑。

“妖术,果然是妖术。”他喃喃道,把拓片折好塞进袖中,转身往都察院的方向走去。今晚,左御史要的“实证”,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拓下的不是妖术的痕迹,而是两个时代碰撞的第一缕火花。

而这火花,即将在通州的荒地上,燃起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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