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四合院,空气里那股本该温情的饭菜香,被浓重的血腥味和呛人的酒气彻底冲散。
死寂。
一种能让耳膜嗡嗡作响的死寂。
中院的石桌,那张见证了无数邻里闲谈、厚实坚固的石桌,此刻已经不成其为一张桌子。它爆裂成无数块大小不一的碎片,锋利的木茬混合着黏腻的酒水和滚落的花生米,在青石板地上铺开一片狼藉。
碎裂的中心,空无一人。
而几米之外的墙根下,一个庞大的身影深深地嵌在那里。
是傻柱。
那个自诩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轧钢厂厨子,此刻四肢以一种反常理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他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嗬……嗬……”声,不是痛呼,更像是破风箱在漏气。每一次身体的抽搐,都会让墙壁上簌簌地落下更多灰尘,糊在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
风卷起一片烂菜叶,贴着地面刮过,发出的沙沙声,在此刻听来,竟尖锐得如同刀刮玻璃。
院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
他们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同一个人身上。
江卫东。
他就那么站着,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央,缓缓收回自己的手。
那只手掌看上去并不比常人宽厚,指节分明,甚至带着几分属于年轻人的清瘦。可就是这只手,刚才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拂过桌面,然后印在了傻柱的脸上。
整个过程,轻描淡写,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他不是在打人。
他像是在拂去肩头的一粒微尘。
院里所有人的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
这还是那个父母双亡,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文弱可欺的江卫东吗?
这还是那个就在几个小时前,被贾东旭几人围在角落里,只能抱头蜷缩,连一句完整辩解都说不出的孤儿吗?
坐在小马扎上择菜的贾张氏,那句即将脱口的“小畜生”死死卡在喉咙里,肥厚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与刻薄的浑浊眼珠,此刻被一种原始的、纯粹的骇然所填满,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
“啪嗒。”
三大爷阎埠贵手里的几根韭菜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那双永远在计算着蝇头小利的眼睛,瞪得几乎要从镜片后面凸出来。他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把用了几十年的算盘,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砸得稀碎。
而刚刚从屋里探出头来的一大爷易中海,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那抹原本挂在嘴角,带着几分默许与居高临下的冷笑,凝固成一个极其古怪的、扭曲的弧度。
他原本以为,这将是一场轻松愉快的驯狗表演。
他放任傻柱动手,目的就是用最直接、最羞辱的暴力,将江卫东最后一丝骨气彻底碾碎。让他明白,在这四合院里,他易中海就是天。让他再也不敢提那笔抚恤金,让他乖乖地变成一个可以随意揉捏、予取予求的软柿子。
可眼前这一幕,却像一记无声的、燃着烈焰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这不是驯狗。
这是在沉睡的猛虎面前,扔下了一块血淋淋的生肉!
江卫东的视线动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暴怒,没有狂喜,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冰冷,仿佛深渊本身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越过地上破碎的木屑,越过那些被吓得如同木雕泥塑的邻居,最后,精准地钉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一个,是还在墙角徒劳抽搐,试图爬起来的傻柱。
另一个,是脸色惨白如纸,已经彻底吓傻的贾东旭。
贾东旭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膝盖骨一下下地互相撞击,发出“咯咯”的轻响。他想跑,大脑在疯狂地尖叫着让他逃离这里,可双脚却像是被灌满了铅,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分毫。
江卫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感觉,就像被一条冰冷的毒蛇,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舔舐过皮肤。
他的心脏骤停,连呼吸都忘了。
“今天,我来,只为两件事。”
江卫东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音调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却像无数根冰锥,凿进院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整个院子的温度,都仿佛在这一刻骤降了十度。
“第一,拿回我爹用命换来的抚恤金。”
每一个字,都咬得无比清晰,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第二,谁打了我,就得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的瞬间,易中海浑身一激灵,终于从那股灵魂出窍般的震惊中挣脱出来。
他心头警钟狂鸣,再也无法维持那副道貌岸然的一大爷派头。
他快步从屋里冲了出来,脸上已经瞬间切换成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准备用他最擅长的那套“以和为贵”来打圆场。
“卫东,你这是干什么!都是一个院的邻居……”
然而,江卫东甚至没有偏转一丝视线去看他。
他彻底无视了这位在院里说一不二,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一大爷。
他抬起手,伸出食指,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点向已经魂不附体的贾东旭。
那根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然后,他的手指缓缓转向二大爷刘海中家的方向。
在那里,刘光天和刘光齐两兄弟正死死扒着门框,只探出半个脑袋,两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
江卫东的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
那是一个捕食者锁定猎物时的,本能反应。
他用不大,却足以让整个院子每一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他们的名字。
“贾东旭。”
“傻柱。”
“刘光天。”
“刘光齐。”
每念出一个名字,被点到的人身体就是一阵剧烈的颤抖,如同被法官宣判了死刑。
最后,江卫东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落在了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的易中海脸上。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决绝。
“这笔账,今天,就在这儿。”
“给我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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