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第一场雨刚过,菜市场的青石板路上还汪着水洼,韦小宝的小推车就支棱起了新花样。车斗里
除了五颜六色的布料,还多了两排竹筐,左边码着雪白雪白的线袜,袜口镶着圈淡粉色的蕾丝;右边
摆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上面绣着鸳鸯戏水、喜鹊登梅,针脚细密得能数清线头。
“小宝,你这是把供销社搬来啦?”?张大妈提着菜篮子路过,手指戳了戳那双蕾丝袜,眼睛亮得像捡
了宝,“这袜子女娃子穿正好,给我来两双,要粉色的。”
韦小宝麻利地用牛皮纸包好袜子,绳头还打了个蝴蝶结:“您老有眼光,这是苏州来的货,全北京独
一份。”?他往张大妈手里塞了块新到的檀香皂,“刚进的,洗手能去腥味,算我送您的。”
“你这孩子,真会来事。”?张大妈笑得眼角堆起的褶子能夹住蚊子,拎着袜子乐呵呵地走了,临了还
不忘回头喊,“我让我那媳妇也来买!”
贾晓红蹲在车斗旁,给新到的纽扣分类,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你这天天送东西,不怕赔本?”?她
指尖捏着颗珍珠纽扣,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昨天给李姑娘的胭脂,进价都比卖价高。”
“这你就不懂了。”?韦小宝往她手里塞了块芝麻糖,“这叫放长线钓大鱼。张大妈的儿媳妇在纺织厂
上班,她们厂里上千号人,要是都来买我的货,你说我能赚多少?”
姑娘的脸颊在朝阳里红扑扑的,咬着芝麻糖含糊不清地说:“就你心眼多。”?她辫梢的红绸子扫过韦
小宝的手背,像只轻巧的蝴蝶,“不过话说回来,你进的这些袜子确实比供销社的强,我昨天试穿了
一双,软和得像棉花。”
“那是。”?韦小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也不看是谁进的货。”?他压低声音,“这批货我托南城的王
老板弄的,他认识外贸仓库的人,都是出口转内销的好东西,就是……”
“就是来路不正?”?贾晓红接话快得像接飞镖,手里的纽扣分类速度却没慢,“我姑说,这种货被抓
住要没收的。”
“放心,有合作社的牌子挡着呢。”?韦小宝拍了拍车把上那块?“职工合作社便民点
”?的木牌,阳光照在红漆字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再说了,我跟市场管理处的李干事拜了把子,他
说了,只要不出格,睁只眼闭只眼。”
正说着,几个穿着工装的姑娘说说笑笑地走过来,看到车斗里的手帕顿时围了上来。“这手帕真好看
”?梳着马尾辫的姑娘指尖划过鸳鸯图案,“给我来十条,我们车间的姐妹都要。”
“十条?”?韦小宝眼睛一亮,赶紧往她们手里塞试用品,“别急,我这还有新到的丝巾,搭你们的工
装正好,显气色。”?他拿起条水绿色的丝巾,往最瘦的姑娘脖子上一围,“你看,是不是比戴大红花
还精神?”
姑娘们被逗得直笑,你一条我一条,没一会儿就买走了半筐货。贾晓红算账算得手都酸了,铅笔在账
本上划得飞快,额角渗出的细汗在晨光里闪着光。
“你这脑子不去当掌柜的可惜了。”?韦小宝递过块干净的手帕,“擦擦汗,看你忙的。”
“谁像你,就知道站着吆喝。”?贾晓红别过脸,耳根却悄悄红了,接过手帕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皮
肤,像被火星烫了似的赶紧缩回去。
正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晕,韦小宝把带来的凉棚支起来,竹架上爬着的牵牛花正好挡住阳光。贾晓红从
帆布包里掏出个保温桶,里面是刚熬好的绿豆粥,还放了点冰糖,凉丝丝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比
冰镇酸梅汤还过瘾。
“下午去趟百货大楼?”?韦小宝舀了勺粥,看着对面摊位卖的搪瓷缸子,“我看他们卖的那种带盖的
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咱们也进点,厂里的工人肯定喜欢。”
“你想把整个市场都包下来?”?贾晓红挑眉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昨天进的袜子还剩
半箱,手帕也有存货,再进搪瓷缸子,你的小推车装得下?”
“所以才要扩大规模啊。”?韦小宝往她手里塞了块绿豆糕,“我跟王主任申请了,下个月把合作社的
摊位搬到市场最里头,那里能搭个棚子,刮风下雨都不怕。到时候再雇两个人,你当掌柜的,我跑进
货,保准比傻柱的食堂还红火。”
姑娘的脸颊腾地红了,手里的绿豆糕差点捏碎:“谁要当你掌柜的……?我还得上班呢。”?她声音小得
像蚊子哼,却没真的拒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桶的提手,上面还留着两人刚才一起拎过的温度
正说着,几个穿工装的小伙子簇拥着过来,为首的正是轧钢厂机修车间的李师傅。“小宝,听说你进
了好东西?”?他嗓门比市场的大喇叭还响,“给我来十条手帕,要最花哨的,我那口子就喜欢这个。
”
“李哥来得巧,刚到的‘并蒂莲’,全北京就这一批。”?韦小宝麻利地包好手帕,又往他手里塞了个
搪瓷缸子,“新到的样品,您帮我在厂里宣传宣传,回头给您打折。”
李师傅掂着缸子,搪瓷表面光得能照见人影,上面印着的?“劳动最光荣”?五个字鲜红欲滴:“你这小
子,生意做到厂里去了!行,我帮你吆喝吆喝,不过……”?他挤了挤眼睛,“下次进货给我留两双黑
布鞋,我那老母亲就爱穿这个。”
送走李师傅,贾晓红突然指着市场入口:“你看谁来了。”
韦小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秦淮茹提着个竹篮,正踮着脚尖在人群里张望,蓝布褂子被风吹得
贴在身上,像朵盛开的牵牛花。他赶紧挥手:“秦姐!在这儿呢!”
秦淮茹挤过来时,鬓角已经沁出细汗,竹篮里的窝窝头还冒着热气。“刚给柱子送完饭,顺道过来看
看。”?她往韦小宝手里塞了个窝窝头,“掺了玉米面,顶饿。”?目光扫过车斗里的货物,忍不住惊叹
“你这生意真是越来越红火了,比我那远房表哥开的杂货铺还像样。”
“都是秦姐您照顾。”?韦小宝往她篮子里放了块花布,“给槐花做件新衣裳,这颜色衬她。”?又拿起
两双袜子,“这是给棒梗和小当的,棉线的,保暖。”
“你这孩子,总给我们东西。”?秦淮茹的眼圈有点红,手指捏着那块花布,上面的小雏菊在阳光下栩
栩如生,“上次你给的红糖,槐花的咳嗽好多了,我还没谢你呢。”
“谢啥,都是街坊。”?韦小宝往她手里塞了块檀香皂,“您拿去用,洗澡能去乏。”?他瞥见许大茂正
鬼鬼祟祟地在远处张望,赶紧提高了嗓门,“秦姐要是觉得好,让厂里的姐妹都来买,我给您提成!
”
许大茂的身影在人群里顿了顿,转身就走,背影透着股悻悻的味道。贾晓红看得直乐:“你这是故意
说给他听的?”
“对付这种人,就得用这招。”?韦小宝往她手里塞了块新到的香粉,“苏州来的,比胭脂还细,试试
”
姑娘的脸颊在夕阳里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接过香粉转身就往车斗后躲,却没真的走开,指尖沾了点香
粉往脸上扑时,还偷偷往这边瞟。
收摊回家时,暮色已经染红了半边天。小推车上的货卖得只剩个空筐,装钱的木匣子却沉甸甸的,晃
一晃叮当作响,比任何金玉珠宝都让韦小宝踏实。他摸了摸怀里的账本,上面记着的不仅是收入支出
还有张大妈的喜好、李师傅的嘱托、秦淮茹的尺码,一笔一画都透着烟火气。
“明天进点啥?”?贾晓红推着车,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辫梢的红绸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进点小孩的虎头鞋吧。”?韦小宝看着路边玩耍的孩子,突然想起槐花总光着脚,“要最结实的那种
能穿到开春。”
姑娘的脚步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我会做……?小时候在村里,我娘教过我。”
“真的?”?韦小宝眼睛一亮,“那你帮我做几双试试?卖得好给你提成,比你上班还赚。”
贾晓红的脸颊在路灯下红扑扑的,踢着路边的石子含糊不清地说:“再说吧……?要看我姑让不让。”
看着姑娘轻快跑远的背影,韦小宝摸了摸后脑勺,突然觉得这扩大规模的事,或许比他想的还要有意
思。至少身边有个懂行又贴心的?“掌柜的”,比当年在通吃岛单打独斗强多了。
夜风带着槐花香扑在脸上,小推车的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吱声,像支轻快的歌。韦小宝
知道,这买卖扩大的不仅是规模,还有他在这时代扎下的根?——?深植在烟火气里,带着人情味儿,比
任何金银珠宝都来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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