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顾行收到医院的短信提醒。他盯着屏幕上一串数字，像一条密密的乐谱：四月十日，八点半，复检。
他把短信划到最下面，不删除，不回复，只是把它藏进了一堆家庭群发的“早安”和同学的“作业拍照”之间。
下午，他去跑步。不是训练，只是绕操场慢跑一圈。他想把心里的什么东西摁下去。风一圈一圈地绕着他，像一条无形的绷带。
转角时，他看见沈筠坐在看台上，双手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
“怎么了？”他停下。
她抬头，眼眶红，勉强笑：“没事。只是有点怕。”
“怕什么？”
“我是第一吉他，”她的手指紧紧握住衣角，“校庆那天如果我在台上犯错，合唱可能全崩。”
“你不会。”
“我怕我会。”
他忽然心软得不成样子。他把录音笔放到她手里：“你怕的时候，就按下它。风会陪你。”
她抿住嘴唇，点点头。
他坐在她旁边，想伸手抱她，又收住。他的心脏像一只被提起来又轻轻放下的鸟。
他想起短信。他忽然想到，如果那天以后他不能跑了，或者他从此必须做一个“小心翼翼”的人——他想起她说的“等等我”。他怕自己不等，她还没来。
“顾行，”她忽然说，“昨晚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小时候在医院住过很久。”她的声音像怕惊走什么，“后来好了，但我一直记得医院的味道。很干净，很冷。我不太喜欢它。但在那里面，我学会了弹琴。因为除了弹琴，我不知道还能对着什么东西讲很久很久的话。”
顾行看着她。他想：原来每个人都有一个只对一个人说的秘密地方。
他忽然下定了一个决心。他要把她从那些气味、灯光、白床单里拉得更远。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跑出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让她跟着风走，而不是跟着灯走。
“你知道我为什么跑吗？”他问。
她转过脸，认真地看他。
“因为我怕。”他笑了一下，“跑起来，我就不怕了。”
她点点头，像听懂了，又像没听懂。
“明天见。”她站起来，把录音笔还给他，“你答应我的，校庆那天，你在台下录。”
“我答应你。”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最轻的承诺，有时候会比最重的誓言更难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