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廷琛似乎对她的答案毫不意外。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漠地点了下头,仿佛刚刚敲定的不是一桩婚姻,而是一笔无足轻重的生意。
“很好。”他直起身,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钢笔,又拿出一张空白的支票本,流畅地签下名字和数字,撕下,递到苏晚面前。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习惯于掌控一切的傲慢。
“这是支票,现在就可以去缴费。”他的语气没有半分波澜,“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带上你的户口本身份证。”
那张轻飘飘的纸片,此刻在苏晚眼里却重逾千斤。
五十万。买她一年的人身自由,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婚姻。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勉强抬起如同灌了铅的手臂,接过了那张支票。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她甚至觉得被那冰冷的数字烫了一下。
“厉先生……”她声音微不可闻,“谢谢……谢谢你救我妈……”
除了道谢,她不知道此刻还能说什么。尽管这“救赎”带着明码标价,冰冷彻骨。
厉廷琛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一丝极快的情绪掠过,快得让苏晚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冷寂。
“不必。”他冷淡地打断她,似乎很不耐烦这种无用的感激,“各取所需而已。记住你的本分。”
本分?什么本分?一个听话的、用来应付某些局面的工具妻子的本分吗?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刚刚升起的那一丝虚幻的感激瞬间消散,只剩下清晰的屈辱和现实的冰冷。
“我……我知道。”她低下头,避开他迫人的视线,将支票紧紧攥在手心,那坚硬的纸张硌得她掌心生疼,却也奇异地给了她一丝支撑下去的力量。
妈妈的医药费,终于有着落了。
厉廷琛没再说话,只是又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像是在最后确认一件货物的完好程度,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规律,渐行渐远,带着一种绝对的冷漠和疏离,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带来的那股强大气压也随之消散,周围的嘈杂声重新涌入苏晚的耳朵,她却觉得世界一片寂静。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直到护士站的呼叫铃响起,才猛地回过神。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那张被捏得有些发皱的支票,上面厉廷琛的签名凌厉霸气,一如他本人。
这不是恩赐,是交易。
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去缴费处,办理了所有手续,看着收费窗口打出长长的单据,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心弦才终于稍微松弛了一点点,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和空茫。
回到病房,握着母亲微凉的手,苏晚的心绪依旧混乱不堪。
厉廷琛那样站在云端的人,为什么要找她结婚?仅仅是因为她落魄、需要钱、好控制?还是有什么更深的原因?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苏家弃女的身份?
她想不明白,也不允许自己再深想下去。无论原因是什么,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一年。只要熬过这一年就好了。她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第二天,苏晚几乎一夜未眠,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她找出自己最好的一件白色衬衫和简单的蓝色牛仔裤,洗得发白,但干净整洁。
早上八点五十,她准时到达民政局门口。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慕尚,低调而奢华,引得路人侧目。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厉廷琛完美却冰冷的侧脸。他似乎在处理文件,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敲击着,眉宇微蹙,专注而冷漠,完全不像一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新郎。
苏晚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户口本,鼓起勇气走上前。
司机下车,为她打开后座车门。
她刚坐进去,就闻到一股清冽好闻的松木冷香,混合着厉廷琛身上强大的男性气息,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厉廷琛合上电脑,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简单的衣着上扫过,没有任何评价,只淡淡吐出两个字:“证件。”
“带了。”苏晚小声回答,像是面对教导主任的小学生。
“嗯。”他应了一声,便不再看她,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确认的程序。
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直到司机提醒可以进去了,厉廷琛才率先下车,苏晚赶紧跟上。
拍照,签字,盖章。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幻梦。厉廷琛效率极高,面无表情,签字时笔锋凌厉果断,没有半分犹豫。
工作人员似乎认出了他,眼神惊讶又好奇地在苏晚身上打转,但在厉廷琛冰冷的目光下,立刻收敛了所有表情,迅速办好了手续。
当那两个红色的本子递到手中时,苏晚只觉得烫手。
结婚证照片上,她紧张得笑容僵硬,而身旁的厉廷琛,依旧是那副冷峻矜贵的模样,看不出丝毫新婚的喜悦。
从此,法律上,他们是夫妻了。
一场价值五十万,为期一年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