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休眠第36小时的倒计时在他脑海里缓缓浮现时，维修舱的金属台面上已经铺满了数据单。
凌风的左手无意识地抠着操作台边缘的锈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左眼的黑晶纹路像条贪婪的蛇，从眉骨蜿蜒到颧骨，所过之处皮肤微微发烫，仿佛有液态的火焰在皮下流动。
“凌哥。”小七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尾音。
她蹲在工作台另一侧，义眼中的数据流突然卡顿了半秒——那是她强压情绪的标志。
女孩的机械义眼泛着幽蓝的光，倒映着凌风紧绷的下颌线，“你又熬了八个小时，数据本上的字迹都抖成筛子了。”
凌风没抬头，笔尖在“情绪波动值”那一栏重重画了道斜线。
纸上的墨迹晕开，像滴凝固的血：“第三十七次记录，愤怒值4.2，纹路延伸0.3厘米。正相关。”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小七，把昨天的热饮机修好。我需要咖啡因。”
“你需要的是睡觉！”小七猛地站起来，金属义肢撞得工作台哐当响。
她的手指攥着胸前的星芽之家幸运符——那是凌风从废墟里捡来的小飞船残件，“影祭司就是这样疯的！他们说黑晶会啃噬灵魂，你现在……”
“影祭司没有系统。”凌风突然打断她。
他终于抬头，左眼的黑晶纹路在荧光灯下泛着冷光，右眼却亮得惊人，“系统能解析黑晶的频率，我测过，它和量子引擎的共振波有0.7%的重叠率。”他从屏蔽盒里取出半块黑晶碎片，指尖刚触到那凉丝丝的表面，颅骨深处就传来细微的刺痛，“小七，把废弃的神经接口拿过来。我要试试低频共振。”
小七咬着嘴唇，机械义眼的数据流疯狂翻涌。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工作台边缘的扳手，那是她十五岁生日时凌风送的——用报废的机甲关节改的，刻着“小七的第一把专业工具”。
女孩的手指在工具箱上停顿了两秒，最终还是把神经接口递了过去。
维修舱的门就在这时被撞开。
熔炉夫人的机械足踝碾过地上的导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的金属面庞裂成两半，露出下半张人类的脸：苍白的皮肤，紧绷的嘴角，还有左脸那道从颧骨到下颌的旧疤。
“停止你的实验。”她的机械音里带着电流杂音，左手的机械臂“咔嗒”弹出激光刀，却没有指向凌风，而是抵住了工作台边缘，“三十年前，我在帝国第七实验室的编号是092。他们管我们叫‘容器’，往身体里注射黑晶矿浆，说要造出能承载神血的活体圣殿。”
她突然扯下左臂的机械外壳。
金属部件坠落的声响里，露出一截布满针孔的人类手臂。
那些疤痕像扭曲的蚯蚓，从手腕爬到肘部：“我逃出来时，烧了半座实验室。但现在——”她的机械眼转向凌风掌心的黑晶碎片，“你让他们的灰，又冒了烟。”
凌风的拇指摩挲着黑晶碎片的棱角。
他能感觉到碎片在发烫，和颅骨里的灼烧感形成某种诡异的共鸣。
“所以你之前帮我修机甲、搞情报，是为了监视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尖划过玻璃，“怕我变成第二个092？”
“是为了确保你不会变成他们想要的‘圣物’。”熔炉夫人的机械臂收回，激光刀的红光熄灭。
她的人类眼睛里浮起某种近乎悲怆的情绪，“但如果你执意要走这条路……”她的机械手指叩了叩工作台，震得黑晶碎片跳了跳，“我不会拦你。我会烧掉你身后的所有退路，包括这个黑市。”
空气里的电流声突然变得刺耳。
小七的义眼“滋啦”响了一声，她猛地抓起终端：“有信号！帝国舰船，编号‘夜莺7’，挂着军情部观察旗！”她的手指快速敲击键盘，全息投影在三人之间展开——港口的全息地图上，一艘流线型的银色舰船正缓缓停靠，舰身的隐形涂层像被风吹散的雾，露出刻着帝国鹰徽的舷窗。
凌风的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
他站起身时，维修舱的金属地板因他的重量发出轻响。
“监控塔。”他只说了三个字，就朝着舱门走去。
经过熔炉夫人身边时，他闻到了机械润滑油混着铁锈的味道——和他在边境星见过的，战死机甲的味道一模一样。
监控塔的梯子结着薄锈，凌风攀爬时，几片锈渣落在后颈。
他站在塔顶，咸涩的海风卷着星尘扑在脸上。
下方港口，帝国舰船的舰桥旁站着个穿银灰军裙的女子。
她的长卷发被风掀起，高倍望远镜的反光晃了凌风的眼。
系统虽然还在休眠，但他能从她调整望远镜的角度、手指搭在战术终端上的姿势判断——这是标准的战场侦察动作。
“塞拉菲娜·冯·艾尔斯特，军情部少校。”小七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资料显示她属于改革派，反对血裔会直接干预军务。三个月前刚推翻过一个血裔贵族的走私案。”
凌风眯起眼。
女子放下望远镜时，他看清了她肩章上的银橡叶——确实是少校。
她的目光扫过黑市的废品堆、维修舱的通风管，最后停在监控塔上。
隔着三百米，凌风仿佛能看见她挑眉的动作。
“她不是来抓我的。”他对着通讯器说，声音被风扯碎了一半，“她在评估。评估一个能让三台帝国机甲反水的‘幽影’，值不值得拉拢，或者……清除。”
当晚的维修舱很安静。
小七趴在工作台上打盹，机械义眼的数据流变得缓慢。
凌风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终端的蓝光映着他左眼的黑晶纹路。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加密日志的字符像银色的鱼群，游进小七义眼的备份空间：“系统会休眠，身体会崩溃。但他们怕的不是我，是我的选择——英雄、异端，或者……切开旧时代的刀。”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轻轻合上终端。
然后拆下掌心枪的量子模块，用焊枪固定在一台废弃无人机上。
无人机的螺旋桨转动时，发出蜜蜂般的轻鸣。
凌风打开舱门，看着它消失在星云中——那里，帝国舰船的轮廓像头潜伏的野兽。
塞拉菲娜·冯·艾尔斯特的战术终端在凌晨两点十七分亮起。
她正站在舰桥，看着全息星图中同领地边境的红点。
新消息的提示音让她挑眉，指尖划过终端屏幕：“想谈？明晚，熔炉之冠，我请客。”发件人是一串乱码，但她认得那量子加密的方式——和三天前那三台失控机甲的程序代码，有0.9%的重叠率。
“有意思。”她低声说，手指摩挲着终端边缘。
窗外的星云翻涌，像片紫色的海。
凌风回到维修舱时，后颈突然传来灼热的刺痛。
他摸向耳后，指尖触到一片凸起的纹路——黑晶已经爬到了耳根。
脑海里的倒计时数字跳动着，从“36”跳到“35”，又跳到“34”。
他闭了闭眼，听见系统休眠的提示音在意识深处响起，像远处的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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