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列车的舷窗蒙上了一层淡蓝色的光晕。阿烬的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些因温度变化凝结的水汽，视线却死死钉在前方那颗悬浮的星球上。
“蔚蓝星系α-3，坐标校准完毕。”丹恒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带着惯有的冷静，“轨道稳定，未检测到活跃的丰饶藤蔓能量，但……”他顿了顿，“地表有73%的区域呈现不规则地貌，像是经历过多次定向打击。”
阿烬没回头。那颗星球就在眼前——淡紫色的大气层裹着灰绿色的陆地，两极残留着发白的冰盖，像块被孩子啃得坑洼的糖。熟悉感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结晶斑在额头微微发烫，像有根无形的线从那里牵出去，一头扎进那颗星球的核心。他甚至能“闻”到一种混合着金属锈和星核尘埃的气息，和长老们描述的“母星的味道”分毫不差。
可陌生感像冰锥，扎得他指尖发麻。
记忆里，长老们总说母星的森林会发光，“夜里走在里面，树叶能照出影子的颜色”。可舷窗外能看到的陆地，只有大片暗褐色的斑块，像被强酸腐蚀过，连云层都绕着那些区域走。他们说过河流里流淌着“液态星核”，能映出星神的轮廓，可现在能看到的水痕，是蜿蜒在地表的深沟，颜色深得发黑，像凝固的血。
“阿烬？”三月七举着相机，想拍下这颗星球，镜头却不由自主地对准了他的侧脸——他下颌线绷得死紧，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是她从没见过的神情，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碎了，又被硬生生按回去。
“没什么。”阿烬的声音有点哑，抬手按了按额头的结晶斑。那里的烫意越来越明显，甚至开始浮现细碎的光纹，和星图上母星的轮廓隐隐重合。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长老用粗糙的手掌抚过他的额头，说：“等你回到母星，这里就会告诉你一切。”
那时他信了。他以为回去会是像长老说的那样，踩着发光的树叶，在星核河里洗手，找到那些“被丰饶和巡猎偷走的东西”。
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
“检测到地面有一处能量信号源，和阿烬的结晶斑频率一致。”姬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调出三维投影，指着陆地上一块被环形山包围的区域，“像是个……地下设施？”
阿烬的目光猛地落在那片区域。结晶斑的光纹突然亮了一下，一段模糊的画面窜进脑海：白色的房间，透明的培养舱，还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记录着什么，嘴里念叨着“17号幼苗……星核适配率78%……”
“是这里。”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们要去这里。”
三月七想说什么，却被姬子拉住了。她看着阿烬的背影——他始终没再回头看那颗星球，只是盯着投影里的能量源，像盯着一个必须剖开的伤口。
列车开始缓缓下降，穿过淡紫色的大气层时，舷窗外的景象越来越清晰：锈蚀的金属残骸插在土地里，像折断的骨头；曾经的大陆板块边缘，能看到明显的撕裂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掉了一块。
熟悉的，是血脉里的牵引，是族人口中反复描摹的坐标。
陌生的，是废墟上的死寂，是记忆里的“家园”变成了需要被解剖的谜团。
阿烬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动已经压了下去。他抓起放在一旁的合金匕首——那是从苍漠星避难所带出来的，长老的旧信还揣在怀里。
“准备登陆。”他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结晶斑的光纹，在额头上亮得越来越急，像在预警，又像在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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