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金庸群侠传之问情篇 > 第二章 石痕残忆
换源:


       颈后的灼痛像有条活蛇在噬咬,猛地窜上天灵盖时,我正趴在一片湿冷的苔藓里。

腥咸的山风裹着腐叶气息灌进鼻腔,呛得我剧烈咳嗽。抬手按向痛处,指尖却触到一片凹凸——那道疤像被人用烧红的铁钎狠狠剜过,形状竟与掌心里攥着的东西隐隐相合。

摊开手,半块青白玉佩躺在掌心。

玉质温润,却在缺角处透着刺骨的凉。上面雕着朵没开全的山茶花,花瓣纹路里还凝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我用指腹摩挲缺角,颈后疤痕突然突突直跳,眼前炸开一片晃动的猩红。

“别碰……”

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喘,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我看见她穿着件红得发黑的嫁衣,背影在烛火里忽明忽暗,手里攥着半截浸了水的藤条。她面前跪着个模糊的人影,后颈上有道疤,正随着藤条的起落微微颤动。

“说不说?”女人的声音抖得厉害,“那半块佩……到底给谁了?”

跪着的人没吭声,我却突然喘不上气——那藤条正一圈圈勒紧我的喉咙!

“咳!”

剧烈的咳嗽让幻象碎成齑粉。我抹了把脸,冷汗混着泥水糊了满脸,低头时,恰好看见水洼里映出的脸。

这张脸陌生得让人心慌。

三十来岁的模样,下颌线绷得死紧,左眉骨有道浅疤,嘴唇裂得全是口子。最醒目的是后颈那道疤,像被人用指甲狠狠掐出来的,形状竟和玉佩上那朵山茶花的花蒂分毫不差。

我不是该在……出租屋?

脑子里闪过些零碎的片段:暴雨砸在窗玻璃上的噼啪声,摔在地上的玻璃杯,还有个模糊的女人背影,在雨幕里越来越远。那些画面像隔了层毛玻璃,抓不住,也想不真切。

“有人吗?”

喊出声才发现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回声撞在岩壁上,惊起几只黑鸟,扑棱棱钻进头顶的藤蔓丛。那些藤蔓扭曲着从岩缝里探出来,像无数只枯瘦的手,正缓缓往下抓。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右腿却猛地一软——裤管早被血浸透了,膝盖上方有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的,血还在往外渗。

血腥味混着苔藓的腥气往脑子里钻,我下意识地握紧玉佩。缺角划破掌心,渗出血珠,滴在玉上那朵山茶花的花蒂处,竟像活过来似的,顺着纹路慢慢晕开。

颈后的疤又开始发烫,这次的幻象更清晰了些。

红衣女人的脸转到侧面,耳后有颗极小的痣,像点上去的朱砂。她正把半块玉佩塞进谁手里,声音低得像叹息:“拿着这个,去无量山……找……”

后面的话被一阵风刮散了,只剩个模糊的“钟”字。

“咔嚓。”

头顶的藤蔓突然响了一声。我猛地抬头,看见条青蛇正顺着藤条往下爬,信子吐得老长,那双竖瞳死死盯着我掌心里的玉佩。

心脏骤然缩紧,我挥起手臂想赶它,却牵动了腿上的伤口,疼得眼前发黑。青蛇被惊动,“嗖”地窜进旁边的石缝,那里赫然躺着具尸体。

是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后心插着支羽箭,箭杆还在微微颤动。他腰间挂着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朵简化的山茶花,花心里刻着个“农”字。

这图案,和我掌心里的玉佩惊人地相似。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突然想起刚才幻象里的藤条——那汉子脖颈处有圈极细的勒痕,颜色深得发黑。

“谁在那儿?”

一个粗嘎的声音从藤蔓后传来。我慌忙往石缝里缩了缩,握紧玉佩的手沁出冷汗。缺角再次划破皮肤,这次却没感觉到疼,只有种奇异的灼热,从掌心一直烧到颈后。

七个汉子从藤蔓后走了出来,都穿着和尸体一样的灰布短打,腰间挂着相同的木牌。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刀疤,手里握着柄锈迹斑斑的砍刀,目光像鹰隼似的扫过四周。

“帮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独眼龙啐了口唾沫,“那姓吴的带着半块佩,跑不远。”

姓吴?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在说我?

“大哥,你看那儿!”一个小个子突然指向我藏身的石缝。

独眼龙的独眼里闪过凶光,砍刀一扬:“搜!”

我死死贴着冰冷的岩壁,腿上的伤口疼得钻心。颈后的疤痕又开始跳,红衣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得像在耳边:“钟灵……去万劫谷找钟灵……”

钟灵?万劫谷?

这些名字像钥匙,猛地打开了某个记忆碎片。我仿佛看见自己被绑在柱子上,面前站着个面色阴鸷的老者,手里拿着个黑色小瓶,阴冷的声音钻进耳朵:“不说出慕容复的下落,这腐骨香,就让你尝尝厉害。”

“我真不知道什么慕容复!”这话脱口而出时,我自己都愣住了。

声音惊动了那些汉子。独眼龙猛地转头,独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在那儿!”

七把砍刀同时朝石缝砍来。我下意识地举起玉佩去挡,“当”的一声脆响,砍刀竟被弹开寸许。独眼龙愣了愣,随即露出狞笑:“果然是你!把玉佩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我这才发现自己穿的竟是件月白色锦袍,虽然沾满泥污血迹,料子却绝非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更怪的是,锦袍内衬的夹层里,似乎还藏着什么硬物。

“阁下认错人了。”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循声望去,只见个穿青衫的青年正从岩顶往下跳,背着把长剑,腰间挂着个酒葫芦。他落地时身形不稳,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长剑“噌”地出鞘,剑气扫得藤蔓簌簌作响。

“大理段氏的人?”独眼龙眯起独眼,“正好,一并宰了,给我们帮主报仇!”

两个汉子挥着砍刀冲向青衫青年。那青年的剑法很怪,明明看着慢悠悠的,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长剑偶尔递出,总能挑中对方手腕,逼得人兵器脱手。

但他们人太多了。

我看见三个汉子绕到了青年身后,手里的弩箭已经上了弦。而我的右腿伤口突然一阵剧痛,竟是刚才一挣裂得更厉害了,血顺着裤管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颈后的疤痕突然像被火烫,眼前再次炸开猩红。

红衣女人倒在血泊里,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玉佩,和我掌心里的这半块正好拼成一朵完整的山茶花。她对面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拿着和独眼龙腰间相同的木牌。

“为什么……”女人的声音气若游丝,血沫从嘴角涌出来,“你明明说过……信我……”

人影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挥。

“小心!”

青衫青年的喊声将我从幻象中拽回。三支弩箭擦着我的耳边飞过,钉在身后的岩壁上,箭尾还在嗡嗡震颤。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站了起来,完全暴露在汉子们的视线里。

“抓住他!”独眼龙嘶吼着冲过来,砍刀直劈我的面门。

我猛地侧身躲开,却忘了腿上的伤,一跤摔倒在地。玉佩从掌心飞出,落在一片积水里。水面倒映出玉佩的影子,缺角处竟与我颈后疤痕的形状分毫不差。

“原来是你……”独眼龙看着玉佩,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帮主说的内奸,果然是你!”

他的话像根针,刺破了脑子里最后一层迷雾。我想起更多碎片:昏暗的牢房,弥漫的异香,还有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在耳边低语:“把这半块佩交给慕容公子,你的家人就能活命……”

“我不是内奸!”我嘶吼着抓起地上的石块砸过去。

石块砸在独眼龙的刀背上,弹开老远。他狞笑着逼近,砍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到了阎王殿,再跟他说去吧!”

就在这时,颈后的疤痕突然剧痛,仿佛有把烧红的烙铁按了上去。我眼前一黑,晕过去前,看见青衫青年的长剑如一道青虹,直刺独眼龙的后心。

而那半块玉佩,在积水里微微颤动,倒映出的山茶花,像是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