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和西厂离得不算太远，毕竟都是天子脚下的衙门，绕着皇城根，也就半个多时辰的路。
但在东厂那边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等雨化田带着人回到西厂门口，天都快蒙蒙亮了。
雨化田停步，转头看向身后那个扛着御林军长刀、浑身透着股混不吝劲儿的丁修，问道：“想清楚了？”
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丁修却明白他的意思。
他脸上的痞气收了几分，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在下飘零半生，无牵无挂，整天为几两碎银子奔波拼命。大人若不嫌弃，丁修愿进西厂，替大人办事。”
雨化田脸上没什么表情：“无牵无挂？不见得吧。”
丁修再次沉默。
这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今晚那个用一对‘飞燕’的锦衣卫，是我师弟，原名叫丁显。”
“师父生前最看重他，但他后来走了歪路，做了贼，还杀了一个追捕他的锦衣卫，顶了那人的缺，成了现在的靳一川。”
“我这次进京，本是想带他回去的。”
雨化田语气平淡：“他成了你们江湖人最瞧不上的朝廷鹰犬，而你却要进西厂。你可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骂西厂的？”
“知道。”丁修点头。
雨化田看着他：“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就今天这点接触，丁修觉得，您和传闻里的不一样。”丁修说道。
“哦？”雨化田挑了挑眉，“就因为我没动你师弟？”
“不止这个，更多的……是一种感觉。”丁修摇头。
雨化田觉得有点意思：“感觉？”
“对，感觉。”丁修肯定道，“我能感觉出来，大人您追求的，不光是权力和名声那么简单。”
“否则您今晚不会往死里得罪护龙山庄。”
“铁胆神侯毕竟是皇上的亲叔叔，这对您的仕途没半点好处。”
雨化田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却摇了摇头：“东西二厂，说到底只是皇上手里的刀。要想把这把刀当好，就不能跟任何人走得太近，尤其是那几位王爷。”
丁修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但在下这些日子在京城晃荡，意外撞见一件事。”
“这位铁胆神侯，暗地里在收集各位边军大将的把柄，想插手天下兵马大权。”
旁边的马进良等人脸色骤变。
雨化田目光也瞬间锐利起来，紧紧盯着丁修：“这事，你还跟谁说过？”
“除了大人，没跟第二个人提过。”丁修摇头。
雨化田眼睛微眯，大致猜到了丁修想进西厂的目的：“你想拦着他？”
丁修点头道：“人活一辈子，总得做点什么的。”
“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我师弟为什么进锦衣卫了，他求的，大概也不只是升官发财。”
说着，丁修自嘲地笑了笑：“说出来不怕大人笑话，丁修虽然就是个粗人，但大概是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过来的，见不得这些乌糟事。”
“这世道已经够暗了，要是天下再乱起来，最后吃苦受罪的，还是老百姓。”
“我师承戚家刀，这刀法是当年抗倭的戚继光将军传下来的。丁修虽然没啥出息，但也不想辱没了这门手艺。”
“进西厂，替这天下百姓做点事，也算没辜负戚将军的意志吧。”
这话说完，周围都安静了。
大明是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这几百年没少打仗。当年的抗倭名将戚继光，的确是条让人佩服的好汉。也多亏了这些前赴后继的人，大明才能撑到今天。
沉默了一会儿，雨化田看向丁修：“不止是你和你师弟，还有你师伯陆文昭、你师父丁白缨，他们跟你抱着一样的心思。”
“陆文昭是我师伯？”
丁修愣了一下，他师父丁白缨可从没提过这茬……不对，这位雨大人又是怎么知道他师父名号的？
看着丁修一脸诧异，雨化田也没多解释，只是点点头，淡淡道：“这些事，你以后自己去问你师父吧。”
“如果本座没猜错，你师父迟早也会来京城，说不定已经来了。”
“她和你师伯陆文昭，正在谋划一件大事，这事一旦捅出来，足以让大明伤筋动骨。”
说到这儿，雨化田看向丁修：“你要进西厂，如果将来因为这事和他们站到对面，你怎么选？”
“这……”丁修明显犹豫了。
一边是师门，一边是他想跟的人，这题有点难。
“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丁修忍不住问。
“有，但那得看他们识不识时务。如果他们到最后还是一条道走到黑，那就别怪本座不留情面。”雨化田语气冷淡。
丁修沉思片刻，拱手道：“如果真有那一天，大人能否给他们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尽力劝他们回头。”
“要是他们执意要跟大人作对……那就和丁修没关系了。”
雨化田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丁修这人，看着亦正亦邪，但骨子里重情重义，心里还装着家国大义。
要不是这样，雨化田也不会想招揽他。
至于他师门那边，就像雨化田说的，看在丁修面子上，可以给一次机会。
如果他们非要给信王陪葬，那也怪不得谁。
不管是为了完成前身的抱负，还是因为他知道历史走向，在雨化田看来，那位信王，绝不是皇帝的最佳人选。
而且他现在效忠的是天启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谁说得准天启帝没了，信王上台后，自己这个西厂督主还能不能当？
甚至那位信王容不容得下自己活着都是个问题。
重活这一世，雨化田绝不允许自己的命再捏在别人手里，就算是现在的顶头上司天启帝也不行！
总有一天，就算不当皇帝，他也要成为这大明真正的幕后之主！
这也就注定了，他和那位信王，迟早得对上……
雨化田看向丁修：“你先进西厂，暂代二档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话一出，马进良几个脸色都变了，尤其是谭鲁子。他现在是二档头，丁修占了他的位置，那他干嘛去？
这时，雨化田看向他：“谭鲁子，西厂还缺个副督主，过几天我禀明皇上，你来当这个副督主。”
“你武功差了点，但办事得力。副督主不一定非要能打，但得有能力。”
“不过西厂的各大档头，必须都得有独当一面的本事。本座的意思，你明白吗？”
谭鲁子顿时阴转晴，满脸喜色，赶紧单膝跪地：“属下绝不辜负督主栽培！”
雨化田点点头。
丁修见雨化田解决了谭鲁子的位子，也不再犹豫，同样单膝跪地：“属下丁修，参见督主！”
“起来吧。”雨化田摆了摆手。
马进良在旁边没吭声，但心里危机感爆棚。
督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西厂档头，按实力排座次。
丁修的功夫，今晚他见识过了，狠角色，他自个儿都没把握一定能赢。
现在俩人半斤八两。
可万一丁修先他一步突破宗师，那他这大档头的位子就得让出来了。
想到这儿，马进良深吸一口气，暗下决心：必须尽快突破宗师，绝不能输给丁修！
恰在这时，丁修好像也心有灵犀，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马进良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
“行了，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今晚的事，谁敢往外吐一个字，后果自负。”
雨化田摆了摆手，“东厂那边，先派人盯着。其他的，等我今天进宫见了皇上再说。”
“是，督主！”众人齐声应道。
雨化田点点头，看离天亮还有会儿，便先回府打坐调息去了。
今晚和刘喜干那一架，他隐约摸到了突破的门槛，而且内力转化成葵花真气的速度也快了不少。看样子是要突破了。
他准备试试，能不能趁热打铁，一举冲上宗师后期！
…
大明京城，靠近南城墙的地方，有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山庄。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护龙山庄，铁胆神侯朱无视的地盘。
此时，山庄主殿内灯火通明。
一个身穿黑金蟒袍、头戴王冠、相貌威严、气度不凡的男人，正端坐在上方的王座上，静静地等着。
在这戒备森严的护龙山庄，有资格坐这个位置的，不用说，自然就是当今皇上的皇叔，权倾朝野的铁胆神侯——朱无视！
嗖、嗖——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突然传来两道破风声，紧接着两道人影径直掠入大殿。
来的正是奉命去东厂平息骚乱的段天涯和归海一刀。
“天涯、一刀，拜见义父！”两人齐声行礼。
听到声音，王座上的朱无视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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