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镇,位于地狱边陲的破落之地,这里说是定居点,更像是对罪人的流放之地——居民大多数是浩劫时反抗奇拉蒙特的犯人后代或是恶魔与人类的混血儿。这儿的土壤烂到异变的菜果都活不下去,而流淌在镇子边缘的河流“绿河”的水就像核污水一般,浓绿冒泡,只适合食腐泥鳅生存——这种泥鳅以恶魔们倒在绿液里的粪便为食,它们身上拥有许多小拇指般大的眼睛,由于经常在绿色黏浆里搅动,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因污物沾染而血红一片,远远看就像一条被剥了皮的血鱼一般。
就这玩意,却是猩红镇恶魔们青睐的佳肴,毕竟他们也没什么能吃的了
“孩子,把这条泥鳅端到3号桌那里!动作快点!别让他们等急了!”
厨房里,围着皮围裙的老海豹将那一大盘油腻腻的食腐泥鳅透过厨窗递给了我,这玩意被炉火烧的全熟,鳞片上的小眼睛们成了一颗颗焦粒,让它的身体看起来像黑色的莲蓬一般,那热气裹挟着仿佛发酵了一个月的粪料散发出来的臭气,汹到我的鼻子里,差点让我呕在上面,说实话,我的呕吐物味道估计都比这条该死的鱼好闻。
我屏住呼吸,穿过嘈杂乱糟的大堂,在这些桌子旁坐着浑身斑驳糜烂皮肤或鳞片的笨重怪物——长角的魔鬼、丑陋的蜥蜴、怪诞的石像鬼——所有东西都在狂欢,喝着大量的硫磺威士忌,啃食烧焦的黑肉,吸食股骨的骨髓,舔食盘子上的油脂。他们狂欢着,笑声宛如尖啸。
我抬脚掠过一条黏糊糊的长舌头——某个喝大的家伙就这么把大舌头耷拉在污浊的地板上。
在将这盘油腻臭鱼从后厨端到了海豹指示的三号桌时,围坐在木桶边儿的三只大型恶魔不满的吵吵了起来。
“妈的,你和那臭他妈的海豹想饿死老子还是怎么着?”这个暴躁的家伙叫孟尔,长的像奇幻小说里的兽人一样,浑身发绿,下颚巨大,上面布满了钉子般的微小尖牙。
旁边那个嘻嘻笑的是皮埃尔,身形和鹌鹑似的,有着圆滚滚的身体,长长的脖子,只不过尽头不是鸟头,而是由四团如巨型蛙卵般的黑红脓包组成的脸,上面两团脓包长着他的复眼,下面那团脓包长着他满是黄浆的嘴,最下面那个脓包是他的下巴。
然后是坐在里面的那位,除了脸,他浑身乌黑,毛发像苔藓般,不规则的分布在他的身上,耷拉在木桶桌子上的双臂纤细并且长的诡异,而他的脸,那张脸苍白古老,满是褶皱。死气沉沉。他的双眼就像被长矛戳出的两个血洞一般,死死的盯着我。
他叫吉连,“双腿麻利点,杂种!”
老海豹确实有两下子,那天,他拿出一个附满灰尘的玻璃瓶,里面装着红色的溶液,他取出几滴,滴在我的眼眸上,如同颜料滴撒在染布上一般,血艳的红色蔓延在我的绿眸上,这刺激性的触感让我本能的闭上眼睛,溢出的两颗红珠流星般划过我的脸颊,又迅速干涸,留下两道长长的血色刺青。
眼睛,是分别人魔的标志,海豹是这么说的,他染红我的眼睛,让我看起来不再是人类,而是混血,这样就不会再被捕杀了。事实证明,这看似不靠谱的方法确实靠谱,面前这三个丑八怪来了八次了,都没察觉到我是个人类。
沾沾自喜之际,我赶紧道歉,“抱歉,先生们,我为...”
孟尔张开巨颚,咆哮着打断了我的道歉,“去你妈的,八次了,老子真想剁了你的舌头!”他的唾液纷飞,跟淋浴头似的,好在我裹着兜帽斗篷。
孟尔的声音很大,让厨房里的老海豹听到了,他从厨窗里探出毛脑袋,阴狠狠的威胁,“孟尔,管好你的嘴,你敢碰这男孩一下试试?”
是的,海豹把我打扮成男孩——他剪短了我的头发,表示男孩被骚扰的概率相对来说能低一些。
只是相对而已,并不代表完全安全。事实上,这些恶魔要是发情了,连木头上的虫蛀洞都不放过。
孟尔不再吱声了,咕哝了些什么,然后低着头撕咬着那条鱼,皮埃尔则嗤笑他是个怂炮,只有吉连,他从始至终都在用那两颗血洞般的眼睛盯着我...
真让人发毛,“怎么了嘛?”我问,“先生?”
“....没什么。”他终于将红眼从我身上移开,并挥了挥手,“对了,再给我添杯舌草汁,杂种。”
我松了口气,飞快的回到吧台去取杯子,海豹毫无预兆的又从厨窗里探出脑袋,差点怼到我的肚子,“孩子,他要舌草汁?那你得跟他再说声抱歉了,我们没舌草了。”
我愣了一下,“啊?可我记得柜子里有...”
“有也不给他!”海豹嘶嘶低吼,满脸怨气的偷瞄着那三个正在聊天的家伙,“上次欠的帐到现在还没付清,还有脸要最贵的舌草汁?我拿来刷厕所也不给他们!”
原来地狱里也有账本纠纷啊,“这只能您自己和吉连说了,我害怕他对我发火...”
“他敢!把这个给他,爱他妈喝不喝!”海豹一边咕哝,一边把一大壶啤酒从橱窗里递出来,“他敢对你发脾气,我把他那老鳖头给撕下来。”
这酒名叫“屎沥子”,因为颜色黄的跟屎一样,味道也大差不差,海豹给他们这个估计是向他们抗议欠债吧?
临走前,我瞥了一眼酒馆角落里的座位,那里静静的坐了一只长着尖牙的蛤蟆,跟个雕塑一样,我注意他很久了。
“老爹,那位是谁啊?在这儿坐了一上午了...”
“你管那蛤蟆是谁,别磨蹭,把东西给他们。”
我只得拎着那壶用红蠕虫压碎的酱汁酿的啤酒,匆忙的穿过大堂向吉连他们走去,却中了个大奖——一脚踩在一块巨痰上面打了个满滑,“啊啊啊啊啊啊!”
好在,一条粗壮又滑腻的长舌头缠在我的胳膊上,把我拉了起来,酒壶里的酒因剧烈的来回摇荡而溢出一大滩。
“小心点,小子。”是那只长着尖牙的蛤蟆救了我。
“先生,谢谢您...”我尴尬的道谢。
他没说什么,只是缓缓收回舌头,转过头继续默默的喝着酒。
虽说这位帮了我一把,但我还是觉得他怪怪的——从清晨到现在,他就一直那么静静的坐在这个位置上,点些便宜的酒水待上一整天,从不吵闹,在这喧闹的酒馆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妈的,你快点,老子要渴死了!”吉连的催促让我像只从蟒蛇的缠绕中逃脱的耗子一般冲到那三个丑家伙面前,“久等了,先生。”
酒壶放到酒桶桌子上的一刻,吉连就皱起了眉头“我要的舌草汁,怎么来的屎沥子?”
我立马转移矛盾,“海豹老爹不让我给你舌草汁。”
“狗日的臭海豹,靠,不就欠他三十个铜板吗?”他啐了一口,老痰飞到了一旁的孟尔脸上,但后者忙于啃鱼骨头,没在乎这些。
“哎呀,可以了,酒也不错嘛!”皮埃尔笑道,“没什么比醉到忘了自己活在这该死的世界更爽的啦!”
总之,吉连被说服了,一起到了暮色将至,大部分恶魔都拖着醉臃臃的身体离开了,而他们三个还在喝,哦,还有那只尖牙蛤蟆,他依然呆在那个角落,机械般的抿着早已干涸的杯子。
我在柜台里收拾着杯子,默默的注视着那耍酒疯的三只恶魔。
碰!
吉连把杯子重重砸在木桶上,苍白的脸冒出红晕,“这日子,嗝!真他妈越来越难过了!”
“可不是嘛!该死的。”皮埃尔的脓包脸也因酒精而红肿了起来,“嗝,天天给他们干活,到头来还只能吃垃圾过活!”
“我活这么大吃过的肉只有死刑犯的肉!狗屎!”孟尔醉的最厉害,他巨大的下颚看起来如同脱臼了一般,浪荡在他胸前,混着啤酒沫的口水像泉水般涓涓流下。
“真怀念一百年前,妈的,那时候遍地绿,遍地食物!再看看现在?”孟尔打了个巨响的酒嗝后,悻悻的抱怨。
是我的错觉吗?那只蛤蟆是不是瞥了他们三个一眼...
“圣泉不是以前了,哥们,你得学会感恩,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是不是?”吉连拍了拍孟尔的后背,但这个大下颚的怪物却毫无征兆的爆发了。
“去他妈的!都是那狗屎山羊!这个渣滓!”
这一串吼声震得我捂住耳朵,而海豹也从橱窗里探出脑袋,“咋了?打雷了?”
没差,都是雨的征兆——只不过他的“雷”是血雨的征兆,那只蛤蟆开始直勾勾的盯着孟尔,深黑眼窝里那余烬般的红光愈发炽烈...
我早该猜到他是干什么的...
“老爹,咱不去帮孟尔醒醒酒...吗?”我咽了口唾沫,小声问海豹。
海豹也察觉到血雨将至,但他只是冷冷的回复,“不必管他。”然后缩回了探出厨窗的脑袋,“离远点,别沾的一身污。”
回看那三只,吉连和皮埃尔被孟尔这句爆发性的吼声惊的一身冷汗,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妈的你在说什么?孟尔!收回你的话!”
吉连焦急的喊道,但却慢慢的挪动身体,离孟尔远远的。
而皮埃尔直接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怎么了?你怕个球啊?老子就说!靠,他对我们干了些什么?,那狗屎山羊!他让咱们过上什么好日子了,啊!你说啊?这臭屎还让咱们拥护他,崇拜他,他算个...”
尖利的长舌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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