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
郢都的天空还泛着一层鱼肚白，带着秋日清晨特有的凉意。
李牧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生物钟，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心里默默吐槽。
前世为了卷死同事，也为了不被老板卷死，他硬生生把自己的起床时间，从日上三竿拧到了闻鸡起舞。
没想到，重生一次，这该死的社畜习惯竟然也跟着刻进了DNA里。
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李牧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
洗手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卧室里，沈星若女士被这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坐起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推开门，眯着眼看了一眼正在刷牙的儿子。
“小牧，今天放假，你起这么早干嘛？”
李牧满嘴泡沫，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
“妈，我饿了。”
他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沈星若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睡意全无，只剩下没好气。
“感情是饿醒的。”
她转身走回房间，李牧还以为她要去厨房给自己做点吃的，心里刚涌起一丝感动。
下一秒，一个钱包就从门缝里飞了出来，精准地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自己拿钱出去吃，我跟你爸还困着呢。”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
紧接着，传来“咔哒”一声。
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
李牧吐掉嘴里的泡沫，低头看着地上的钱包，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亲妈，绝对是亲妈。
这才穿越回来几天，就已经开始嫌弃了。
无奈地捡起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二十的，李牧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清晨的街道上，已经有了些许烟火气。
巷子口那家开了十几年的早餐店，油锅里的油条正发出“滋啦滋啦”的诱人声响，金黄的香气霸道地钻进鼻腔。
“老板，两根油条，一杯热豆浆。”
李牧提溜着简单的早餐，没有回家，而是晃晃悠悠地朝着不远处的北湖公园走去。
湖边的空气格外清新，不少大爷大妈已经开始了晨练，太极拳、广场舞，各自占据着自己的地盘，互不干扰，一派祥和。
李牧随意找了个湖边的石凳坐下，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条，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眯着眼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真好。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闯入了他的视线。
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跑动的节奏，在脑后划出一道充满活力的弧线。
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运动服，将少女那高挑而窈窕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紧身的运动裤包裹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随着呼吸的起伏，胸前那惊心动魄的轮廓更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是周清歌。
她显然也看到了李牧，跑步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在他身边停下。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白皙的脸颊因为运动而泛着一层健康的红晕，清冷的眼眸在晨光下，仿佛天边的晨光。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很自然地在李牧身边的空位坐下，然后，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就这么摊开，伸到了李牧的面前。
动作理所当然，眼神清澈坦然。
李牧拿着油条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他看着那只白嫩嫩手掌，又抬头看了看周清歌那张毫无波澜的俏脸，忽然就笑了。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上剩下的一根半油条，从中间“咔嚓”一声，掰开。
然后，将更长、更完整的那一半，轻轻放在了周清歌的手心。
周清歌收回手，也没有道谢。
她只是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咬着那半根油条，动作斯文秀气，与刚才跑步时那副活力四射的样子截然不同。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清晨的湖边，只有风吹过柳梢的沙沙声，和远处大爷收音机里传来的京剧唱段。
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
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安宁，在两人之间静静地流淌。
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
很快，半根油条下肚。
周清歌拿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将目光投向李牧。
“一起跑步吗？”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干净又好听。
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李牧，让人根本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李牧呆呆地点了点头。
周清歌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MP3，将其中一只白色的耳机取下，递了过来。
“给。”
李牧接过耳机，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微凉的指腹，心中莫名一荡。
他将耳机塞进耳朵。
周清歌已经站起身，率先迈开了步子。
李牧连忙跟了上去。
舒缓而略带忧伤的钢琴前奏，在耳边缓缓响起。
是周董的《蒲公英的约定》。
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清晰打过勾的我相信
说好要一起旅行
是你如今唯一坚持的任性
……
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牧记忆最深处的闸门。
前世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高三毕业后，他和周清歌不在同一个城市的大学。
那时候的他们，是所有人眼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对。
周清歌太优秀了。
事实也如许多人预料的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李牧心中的自卑感，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无论在哪里，她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追求者如同过江之鲫。
而他，只是个家境普通、长相普通、能力也普通的平凡男生。
他拼了命地想要追上她的脚步，却发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开始变得敏感、多疑，甚至会因为她和别的男生多说一句话而胡思乱想，然后用冷战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那份曾经纯粹美好的感情，被他亲手折磨得面目全非。
最后，是他主动提的分手。
在一次剧烈的争吵后，他用一句冰冷而残忍的“我累了，我们只适合做朋友”，为这段感情画上了句号。
他甚至不敢去看周清歌当时那双写满震惊与痛苦的眼睛。
他像个懦夫一样，落荒而逃。
然后，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他以为这是对她的解脱。
可后来，在无数个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的深夜，在每一次看到街上情侣相拥而过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那是他用尽一生去悔恨，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而我已经分不清
你是友情
还是错过的爱情
歌声依旧在耳边回荡。
李牧的眼眶，不知不觉间有些发酸。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那个与自己并肩奔跑的女孩。
晨风吹拂着她的发丝，阳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美好得像一幅画。
不。
李牧在心中，用尽全身的力气对自己说。
不会了。
这一世，我不会再分不清了。
周清歌。
你不是友情。
你是我拼了命，也要追回来的……错过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