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北湖公园跑完完整的一圈，李牧只觉得浑身舒泰，气息悠长。
体质强化液的效果，远比他想象的要好。
那种从身体最深处涌出来的力量感，让他甚至有种再跑十圈都不在话下的错觉。
“我回去了。”
周清歌停下脚步，呼吸只是微微有些急促，白皙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在晨光下闪着光。
她言简意赅地丢下四个字，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问李牧接下来的打算。
就好像刚才那半根油条，那半个多小时的并肩奔跑，都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晨间偶遇。
李牧看着她那窈窕挺拔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晨练的人群中，才收回目光，笑了笑。
这样，就挺好。
……
按照记忆里的地址，李牧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徐远山家。
一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高档小区。
“卧槽，你小子怎么才来？我等你半天了！”
门一开，徐远山那硕大的身躯就堵在了门口，身上还穿着一套皮卡丘的卡通睡衣，睡眼惺忪，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
李牧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你这身行头，挺别致啊。”
“滚蛋！赶紧进来！”
徐远山打着哈欠把他让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李牧换上拖鞋，打量了一下这宽敞得有些过分的客厅。
装修风格是那种中年男人最爱的红木家具配大理石地板，透着一股朴实无华的“壕”气。
“叔叔阿姨不在家？”
“早出去了，我爸那工地忙得跟打仗一样，我妈估计是去哪个太太圈搓麻将了。”徐远山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一屁股陷进柔软的真皮沙发里。
李牧心中微微一动。
他记得，徐远山的父亲徐建军是个小有名气的建筑承包商，这些年靠着郢都的城市发展，赚得盆满钵满。
但也正是因为生意太忙，夫妻俩常年奔波在外，疏于对徐远山的管教，导致这胖子除了心眼不坏，学习上基本就是一滩烂泥。
前世，徐建军在地产行业最疯狂的时候，不满足于只做个乙方，野心勃勃地抵押了全部身家，一头扎进去搞起了房地产开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李牧看着眼前这个毫无危机感，还在为假期能自由自在而傻乐的胖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这一世有自己在，或许……能让他家避开那个天坑。
“看什么呢？赶紧的，过来给你看个宝贝！”
徐远山神秘兮兮地冲他招了招手，将他领进了自己的卧室。
李牧的目光，瞬间就被书桌上那台极具科幻感的银白色电脑主机给吸引了。
圆筒形的机身，顶部的涡轮散热口，以及侧面那个被啃了一口的苹果标志。
苹果Mac Pro。
俗称，垃圾桶。
2013年刚发布的时候，这玩意儿顶配的价格，能在郢都这种三线城市买个厕所了。
“我靠，胖子，你家是真有钱啊。”李牧忍不住咂了咂嘴。
“嘿嘿，我爸说我上次月考进步了二十名，奖励我的。”徐远山一脸得意，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冰凉的金属外壳，那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初恋情人。
李牧，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不过很快也就释然了。
“来来来，别光看机子，看这个！”
徐远山献宝似的拉开椅子，点亮屏幕，打开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程序窗口。
一个黑白棋盘。
“看，我自己用C语言写的五子棋小程序！牛逼不？”
李牧看着那歪歪扭扭的代码界面，又看了看徐远山那张写满了“快夸我”的胖脸，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牛的。”
“来一把？”
“来！”
十分钟后。
徐远山看着屏幕上被李牧连成的黑子长龙，陷入了沉思。
“你小子，是不是开挂了？”
“是你太菜。”
“再来！”
“不来了，没意思。”李牧摆了摆手，直接瘫在了徐远山那张能睡下三个他的大床上，“看会儿动漫吧。”
“行，你想看啥？火影还是海贼？”
“火影吧。”
徐远山熟练地点开视频网站，找到了最新一集。
正是佐助和鼬兄弟对决的经典场面。
“唉，佐助是真帅啊，我要是有写轮眼就好了。”徐远山看得一脸向往。
李牧斜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
“我觉得，丁次那个角色，跟你气质更搭。”
“滚！你才是丁次！你全家都是丁次！”徐远山瞬间破防，一个抱枕就飞了过来。
两人笑闹了一阵，一集动漫很快就看完了。
李牧躺在床上，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胖子，别看这玩意儿了，没劲。”
他坐起身，带着一丝怀念的语气说道。
“我带你玩个好玩的，咱们去下个《仙剑奇侠传》来玩玩。”
“仙剑……奇侠传？”
徐远山愣了一下，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什么玩意儿？新出的动漫吗？”
李牧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不是动漫，是游戏啊，国产单机RPG，经典中的经典，你没玩过？”
“没听过啊。”徐远山摇了摇头，一脸无辜，“国产游戏？不都是些骗小孩的网页氪金玩意儿吗？有什么好玩的？”
李牧的心，咯噔一下。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悄然浮上心头。
他一把推开徐远山，坐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仙剑奇侠传”。
按下回车。
百度搜索页面跳转。
置顶的，是一些不相关的武侠小说和网页广告。
往下翻。
再往下翻。
整整三页，没有任何关于那款让他魂牵梦萦的经典游戏的信息。
没有官网，没有下载链接，没有论坛，甚至连一张李逍遥或者赵灵儿的图片都没有。
仿佛这个名字，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李牧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旁边的徐远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凑了过来，小声问道。
“牧子，怎么了？搜不到吗？是不是你记错名字了？”
李牧没有回答他。
他深吸一口气，删掉搜索框里的字，又重新输入了几个字。
“古剑奇谭”。
回车。
依旧是一片空白。
“轩辕剑”。
“大富翁”。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被输入进去，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抱歉，没有找到相关结果”。
当他输入“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时，倒是搜出了一些信息。
但这家曾经撑起国产动漫半边天的传奇制片厂，相关词条的最后更新时间，停留在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
上面写着，因经营不善，人才流失，已于数年前宣告破产。
那些经典的，本应脍炙人口的《大闹天宫》、《哪吒闹海》、《宝莲灯》倒是有，但是没有什么影响力。
李牧靠在椅背上，平复心情。
他终于意识到了。
这里，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世界。
这是一个平行时空。
一个在文化发展上，走上了另一条岔路口的平行时空。
“牧子，你……你没事吧？你脸色好难看啊。”徐远山看着李牧煞白的脸，有些担心地问道。
李牧没有说话。
他默默地打开了各大门户网站，又翻墙去了国外的论坛。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像疯了一样，在海量的信息中不断地搜索，验证，对比。
最终，他拼凑出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个世界的历史大方向，与前世基本一致。
科技，经济，社会结构，都没有太大的偏差。
唯一的不同，出在了文化产业上。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世界的国产游戏和动漫产业，在经历了上世纪短暂的辉煌后，便迅速地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没有出现那些石破天惊的创意，也没有诞生那些才华横溢的制作人。
文化阵地，你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占领。
在国内相关产业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来自日本、韩国、欧美的游戏和动漫作品，长驱直入，几乎垄断了整个市场。
年轻一代的娱乐生活，被火影、海贼、魔兽、英雄联盟这些舶来品完全占据。
更可笑的是，李牧还在一个国外的论坛上，看到了一篇被顶得老高的热帖。
帖子的标题是——《论东亚文化正统起源于日韩》。
帖子里，一个顶着太阳旗头像的外国网友，正用各种捕风捉影的所谓“证据”，论证着华夏文化早已断代，如今的东亚文化圈，完全是由日本和韩国在引领。
下面，竟然还有无数人表示赞同。
尽管国内的网友们在评论区里据理力争，拼命地贴出各种历史文物古迹的照片来反驳。
但在那些制作精良的动漫、CG、游戏画面面前，这些苍白的历史证据，显得那么无力。
是啊。
你跟一个外国人说，孙悟空是我们的。
人家转头就去看了《七龙珠》。
你跟他说，我们有几千年的神话传说。
人家只会问你，有《魔兽世界》的剧情宏大吗？
李牧关掉网页，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荒谬。
可笑。
又可悲。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的倒影，那个眼神复杂，表情凝重的少年。
心中，却有一团火，正在缓缓燃烧。
前世，他只是一个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的社畜，人微言轻，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和愤怒，也无力改变什么。
但现在……
他不一样了。
他脑子里，装着另一个世界整整几十年的文化瑰宝。
那些感人至深的剧情，那些荡气回肠的音乐，那些深入人心的角色……
在这个贫瘠的平行世界里，它们，就是降维打击！
“牧子，你到底怎么了？一下午不说话，跟丢了魂一样。”徐远山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李牧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位满脸担忧的发小。
他脸上的凝重和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灿烂到有些刺眼的笑容。
“胖子。”
“啊？”
“想不想……做一款我们自己的游戏？”
“一款，能让全世界都记住我们华夏故事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