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冷水溅入沸油,殿上顿时一片哗然!
今日在朝的,多有昔日建文旧臣,其中不乏像方孝孺那般死忠建文者。
只因时势所迫,才不得已归附新朝。朱允炆虽在靖难之役中失踪,传言已自焚于宫闱,可民间仍有流言说他逃往海外。此刻足利高雄之言,无异于坐实了传言!
眼见气氛急转直下,局面渐失掌控,朱棣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他早知登基大典不会一帆风顺,却万万没料到,小小倭国竟也敢来触这霉头!
朱棣尚未发作,性急的朱高燧已按捺不住怒火:“好个狂妄倭奴!竟敢口出狂言!简直找死!”
一声怒喝,殿外锦衣卫应声而动,刀光闪烁,只要皇帝一个眼神,足利高雄立时便要血溅当场!
面对森然刀兵,足利高雄却面无惧色,环视四周冷笑道:“仅因使臣仗义执言,便要刀斧加身?这便是堂堂大明朝的待客之道吗?”
朱棣虽怒极,却也不愿在这大喜之日见血光。况且殿外还有各国使臣候见,若真斩了这倭使,岂不令诸国心寒?权衡之下,他抬手挥退了锦衣卫,目光投向李子城。李子城微微颔首,君臣默契,尽在不言中。
“足利高雄,大明天子不屑与你等蛮夷争口舌之利。既如此,便由本官代劳,问你倭国使团几个问题。”李子城踱步至殿前,目光直视足利高雄。
足利高雄瞥见他身上那六品鹭鸶补服,眼中掠过一丝鄙夷:“哼,区区末秩小臣,也配与本使说话?”
李子城淡然一笑:“你扶桑不也蕞尔岛夷,怎敢在我大明殿前大放厥词?”
这一句反诘,引得满堂哄笑。足利高雄面皮紫涨,一时语塞。
李子城趁势进逼:“阁下污蔑我皇得位不正,却不知建文帝倒行逆施,残害宗亲,连番削藩,逼死叔王!陛下兴靖难之师,虽有不得已之处,实为保全我大明祖宗基业!”
“反观你扶桑,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弹丸之地尚且分裂割据。阁下既名足利高雄,想来与那足利义满,颇有关联吧?”
此言一出,足利高雄双眼圆睁:“你……你怎知我家圣主威名?!”
李子城嗤笑道:“米粒之珠,也敢妄称光华?一介乱臣贼子,也配僭称圣主?”
“我大明太祖高皇帝,驱除鞑虏,一统华夏,澄清寰宇,威震八荒!如此功业,尚不敢以圣主自居。尔等蛮夷之辈,也敢在奉天殿上狺狺狂吠,岂不可笑至极?!”
足利高雄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李子城:“你……你竟敢辱我圣主!”
“辱?”李子城眉梢一挑,“在下不过据实而言,怎到了阁下口中,便成了折辱?”
足利高雄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憋闷难当。
见对方哑口无言,李子城向前一步,朗声道:“我大明身为天朝上国,纵不效汉唐故例,其国势之盛,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扶桑当真有心遣使朝拜,领队者也该是足利义满亲至!岂能派你这等微末小卒前来?区区岛国,也敢在大明皇帝御前夸夸其谈,徒惹人笑,可悲可叹!”
足利高雄面红耳赤,憋了半晌才挤出一句:“朱棣篡位,天下皆知!此等丑闻已传遍海外,你又作何分解?!”
李子城神色一凛:“在答你之前,先要正你谬误!你所谓篡权夺位,乃指外戚窃国、权臣僭越!”
“我大明皇帝,乃太祖嫡子,朱氏血脉!登基御极,乃顺天应人!何来篡逆之说?倒是你口中那‘圣主’,分裂国邦,挟制朝堂,他才是最大的乱臣贼子!”
“尔等莫非以为,扶桑远在海外,我大明便不知尔等岛国那些腌臜勾当?”
“尔等所谓扶桑,不过是汪洋中一弹丸之地,自诩日出之国,实则乃神明唾弃之遗岛!岛上之民,只识得些微末礼节,却无大义可言。自唐时起,便为我华夏藩属,习我华夏文字衣冠,方有尔等今日之模样。”
“如今竟敢妄言‘顺天应命,讨伐无道’?真真是衣冠沐猴,徒惹人笑!尔等行径,在我天朝眼中,不过孩童儿戏!”
“不妨直言相告,待我大明新君登基,必将兴兵东渡扶桑,匡扶尔国正统!昔年太祖皇帝在时,便曾遣使联络尔等死敌良怀亲王。”
“尔等今日步步紧逼,休怪我大明插手尔国内务!届时我大明精兵渡海而来,倒要看看那足利义满,如何守得住他那半壁残山!”
李子城这番言语,直刺得足利高雄面无人色。
他本以为今日占据上风,能驳得大明君臣哑口无言,好趁机提出苛刻条件。万没料到,皇帝尚未开口,区区一个六品小官,竟能将他堵得无话可说。
足利高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翕动,却硬是挤不出半句辩驳。
他身后一名使臣见状,强自出头道:“久闻华夏之人巧舌如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阁下口口声声说我扶桑乃海上孤岛,然则当年蒙元铁骑何等凶悍,为何也未能踏上我扶桑之土?”
“便是贵国太祖高皇帝,面对我扶桑,不也只能望洋兴叹?若真有本事,扶桑岂非早成囊中之物?”
李子城闻言,摇头轻笑:“扶桑与我大明虽隔重洋,然欲登岛,亦非难事。”
“尔等倚仗天险,便以为可肆意妄为?殊不知此乃我太祖高皇帝心怀仁德,不忍刀兵相向!”
“我大明立国前,鄱阳湖一战,陈友谅拥水师数十万,雄踞一方,最终不也败于太祖之手?尔等口称能挡蒙元铁蹄,然比之当年陈友谅,又当如何?”
“尔等口中那所谓强盛大元,如今早已灰飞烟灭。”
“此间天地,如今是我大明之主!我大明兵精粮足,披甲百万,踏平扶桑,有何难哉!”
“大明虽强,然天外有天!若大明倒行逆施,四方藩属必群起而攻之!到那时,阁下口中这煌煌大明,又能支撑几时?”另一名扶桑使臣不甘示弱,跳出来反驳。
眼见对方要行那车轮战,李子城索性锋芒毕露:“说起藩属?那正该与尔等好好论论!”
“朝鲜归顺我大明多年,年年纳贡,岁岁称臣,忠心耿耿。”
“尔等仗着些许国力,竟悍然出兵强占朝鲜国土,更渡海侵扰我大明浙江等地!”
“太祖皇帝仁厚,未与尔等深究。尔等非但不知收敛,今日竟敢将此等劣迹公然摆上朝堂!尔等扶桑,当真胆大包天!莫非还想连我大明一并吞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