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朱棣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奉天殿,紧急朝会!所有在京三品以上官员,立刻入宫!”
“另外,将李子城和那两个罪囚,一并带到奉天殿!”
“朕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东西,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鬼蜮伎俩!”
奉天殿。
原本应该空旷的大殿,此刻已是灯火通明,站满了闻讯赶来的文武百官。
所有人都面带疑云,交头接耳,不知道这天还没亮,陛下为何突然要开朝会。
当李子城被带入大殿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他浑身是伤,衣衫破烂,脸上缠着带血的绷带,可那脊梁,却挺得笔直!他手中那个焦黑的铁盒,更是触目惊心!
“臣,李子城,叩见陛下!”
“平身。”朱棣坐在御座之上,声音听不出喜怒,“李子城,你说有人纵火,意图毁证,是怎么回事?把你的证据,都呈上来!”
“遵旨!”
李子城将那个铁盒,连同从里面取出的,那封伪造的《建文忠臣录》,以及那张烧得只剩下一半,却依旧能辨认出字迹的、朱高煦的亲笔信原件,一一呈上!
最后,他指着被押上来的纵火小厮张诚和那名内鬼,声泪俱下!
“陛下!昨夜子时,贼人潜入翰林书院,纵火焚烧藏书楼!意图将臣手中一份关系到前朝旧案的证据,彻底焚毁!”
“臣与书院百名学子,虽拼死相救,奈何火势滔天!藏书楼内数万卷孤本善本,华夏千年文脉,毁于一旦啊!”
说到此处,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是再也忍不住,泪洒当场!
大殿之内,无数文官亦是面露悲戚之色。
“幸得苍天有眼!臣在火场之中,拼死抢出了这份证据!”李子城指着那个铁盒,“而这两名贼子,也已招供,纵火焚书,乃是汉王世子朱瞻壑,亲口下令!”
他没有提汉王,只提了朱瞻壑!
轰!
整个奉天殿,彻底炸了!
汉王世子!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站在班首的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做梦都没想到,李子城竟然没死在火场里!还把人证物证,全都带到了御前!
“传!”朱棣的声音,已经冷到了极点,“传汉王朱高煦,汉王世子朱瞻壑,上殿对质!”
片刻之后,面色惨白的朱瞻壑,被两名侍卫“请”了进来。
他一看到跪在地上的张诚和那个内鬼,腿肚子当场就软了!
而朱高煦,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父皇!这是栽赃!这是污蔑!”他指着李子城,厉声嘶吼,“此人乃建文余孽,他这是在挟私报复,恶意构陷我儿!请父皇明察!”
“构陷?”朱棣冷笑一声。
他没有理会朱高煦的咆哮,而是走下御阶,亲自从王景弘手中的托盘里,捏起了那张被烧得只剩下半截的信纸残骸!
他一步一步,走到朱高煦面前。
然后,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他将那张残信,狠狠地甩在了朱高煦的脸上!
“那你告诉朕!”
朱棣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愤怒!
“这上面的字迹,是不是你的!!”
朱高煦如遭雷击!
他下意识地接住那张飘落的残信,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那熟悉的字迹!那狂傲的笔锋!那信中关于如何构陷兵部尚书陈舒平的恶毒计策……
完了!
全完了!
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抖如筛糠!
“你这个逆子!”朱棣指着他的鼻子,龙颜暴怒,声如雷霆!“烧毁书院,构陷忠良!你还有什么话说?!”
“父皇……”朱瞻壑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别叫朕父皇!”朱棣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朕没有你们这种歹毒无耻的子孙!”
他猛地转身,对着殿外的侍卫,发出了最后的裁决!
“来人!将逆子朱瞻壑,给朕拖出去!痛打八十大板!废其世子之位,逐出京城,永不叙用!”
“将纵火贼子张诚,凌迟处死!内鬼乱棍打死!”
“汉王朱高煦,教子无方,纵容行凶,罚没一年俸禄,闭门思过半年!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王府一步!”
“滚!”
朱高煦面如死灰,被两名侍卫拖着,如同死狗一般,拖出了奉天殿。
一场惊天大案,尘埃落定。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处置完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朱棣缓缓走回御案,他那双锐利的虎目,深深地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李子城。
那目光,无比复杂。
有赞许,有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一种忌惮。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疲惫。
“李子城,你护书有功,朕……另有重用。”
奉天殿的风波,如同投入湖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整个应天府的上层荡漾开来。
而风暴的中心,翰林书院,却在废墟之上,迎来了一种诡异的新生。
藏书楼的焦黑残骸,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烙印在每个学子的心头。但它没有带来颓丧,反而催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曾经泾渭分明的寒门与勋贵,此刻再无隔阂。
王敬之不再抱着他的圣贤书高谈阔论,而是带着几个寒门子弟,满身尘土地清理着断壁残垣。
徐文也不再炫耀他新得的宝马,而是指挥着一众勋贵子弟,将自家府中送来的木料、砖石,分门别类地堆放整齐。
他们看向那个在废墟中,默默捡拾着残缺书页的青衫身影时,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派系之见,只剩下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敬。
李子城!
这个名字,在短短数月之内,已经成了翰林书院,乃至整个大明士林的一个传奇!
他以一人之力,对抗汉王,智斗纪纲,如今,更是从滔天火海中,抢回了文脉的火种!
“山长,歇歇吧。”
朱瞻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亲手端着一碗参汤,递到了李子城的面前。
这位皇长孙,今日没有穿那身象征身份的锦袍,而是一身寻常的布衣,脸上还沾着几点灰迹。
李子城回头,看着他,没有推辞,接过参汤一饮而尽。
“殿下,书院重建,耗资巨大,还需从长计议。”李子城声音沙哑,身上的伤口在行动间依旧会传来阵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