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爷刘海中那官僚气十足的脚步声刚刚消失在院子里,阎解成正准备关上门,享受片刻的安宁,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瘦长的身影从月亮门后头钻了出来。
是中院的许大茂。
他手里提着一瓶标签都快磨掉的二锅头,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搪瓷盘子,盘子里是小半盘油汪汪的花生米。
和刚才刘海中那副公事公办、拿腔拿调的做派截然不同,许大茂的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甚至有些过度的笑容,那张瘦脸上挤出的褶子,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几岁。
“解成兄弟!我的好兄弟!”
人未到,声先至。
许大茂三步并作两步,一阵风似的进了屋,熟络地将酒和花生米往桌上“啪”地一放。
“恭喜高升啊!我就知道,兄弟你不是池中之物,早晚得一飞冲天!”
他自来熟地拉过一条板凳,紧挨着阎解成坐下,一股子廉价酒气和若有若无的酸味扑面而来。
“现在整个红星厂,谁不知道你阎解成的大名?你就是咱们这四合院里最有本事的人!哥哥我什么都不为,就是特地过来,跟你喝一杯,沾沾你这冲天的喜气!”
阎解成面色平静,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还是许大茂这种院里出了名的尖酸刻薄、见风使舵的主儿。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大茂哥,你太客气了,快坐。”
阎解成随手找出两个粗瓷碗,给两人都倒上了酒。
酒是劣质的二锅头,入口辛辣,像一条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
许大茂却像是喝了琼浆玉液,咂摸着嘴,一脸享受。
“好酒!还是跟解成兄弟喝酒有滋味!”
酒过三巡,几粒花生米下肚,许大茂的话匣子彻底收不住了。
他先是长吁短叹,把话题引到了轧钢厂的食堂。
“兄弟,你是不知道啊,食堂那个傻柱,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
“就仗着自己是个厨子,手里有点分菜的权力,天天给我使绊子!我跟你说,就今天中午,我打饭的时候,他那勺子故意在锅边上刮一下,到我碗里就半勺菜汤!我找他理论,他还拿大勺指着我鼻子骂,说我爱吃不吃!”
“还有上回,更过分!他假装手滑,一整勺油腻腻的菜汤,全泼我新做的的确良衬衫上了!你说,他这不是诚心恶心人吗?”
许大茂说得唾沫横飞,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阎解成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端起碗抿一口酒,不插话,也不表态。
他的沉默,在许大茂看来,却是一种高深莫测。
许大茂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身子往前凑了凑,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语气显得更加神秘和亲近。
“兄弟,你现在是技术员,是干部了,可得留点神。那傻柱,可不是个善茬。”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挑拨的意味。
“他跟前院那个一大爷易中海,穿一条裤子的。现在这院里,就数他们那一派最横,看谁不顺眼就欺负谁。你现在风头这么劲,他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嫉妒你,怎么给你下套呢!”
阎解成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夹起一粒花生米,慢慢地嚼着。
许大茂有些急了。
他知道,不拿出点真材实料,是搭不上阎解成这条线的。
他决定抛出一个重磅的、足以让任何人震惊的秘密,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诚意”。
他再次压低了声音,整个人几乎要贴到阎解成的耳朵上,一股口臭味直冲过来。
“兄弟,我跟你说个天大的秘密,你可千万、千万别往外说,不然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看到阎解成的目光终于聚焦在自己身上,许大茂得意地清了清嗓子。
“我跟你说,有一次我半夜闹肚子,起来上厕所,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献宝似的兴奋。
“亲眼看见的!真真的!就是上个月,十五号那天,月亮老大!我看见傻柱那孙子,猫着腰,提着一个白布口袋,鬼鬼祟祟地进了中院贾家的门!”
许大茂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兴奋的光。
“那口袋里装的,绝对是白面!富强粉!现在那玩意儿多金贵,粮站都买不着!你说,他一个食堂的厨子,一个月工资就那么点,他哪来那么些白面?”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不屑和嫉妒,声音也拔高了一点,生怕阎解成听不出其中的关键。
“他跟那秦淮茹非亲非故的,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往俏寡妇家送精贵的白面!你说,这里头要是没点见不得人的事,谁信?那面,十有八九,就是他从厂里食堂偷的!拿我们工人的口粮,去讨好那寡妇!”
许大茂添油加醋地描述着,每一个字眼都充满了恶意的揣测。
然而,这些话落入阎解成的耳中,却像是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脑中一片混沌的区域。
傻柱。
一大爷易中海。
贾家。
秦淮茹。
这些原本孤立的人和事,被许大茂用这袋“白面”作为引线,迅速地串联了起来,在他脑中形成了一张盘根错节、暗流涌动的关系网。
一大爷是傻柱的靠山。
傻柱长期接济秦淮茹一家。
这绝不是简单的“邻里互助”。
一大爷易中海无儿无女,一直想找个可靠的人养老。傻柱,就是他选中的“养老保险”。而维持住傻柱,让他死心塌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有个念想,有个牵绊。
那个牵绊,就是秦淮茹。
所以,傻柱接济秦淮茹,一大爷不仅不会反对,甚至会默许和支持。
至于粮食的来源……一个食堂的大厨,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点东西,实在是太容易了。
这个四合院,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复杂得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动。
阎解成的指尖在粗糙的酒碗边缘轻轻摩挲着,眼神深邃。
许大茂这番话,无意中为他揭开了院里最核心的一层利益关系。
“谢了,大茂哥。”
阎解成终于开口,他端起酒碗,主动敬了许大茂一下。
“你这个消息,对我很有用。”
这句肯定,让许大茂瞬间心花怒放,他感觉自己所有的铺垫和口水都没有白费。
他终于抱上了阎解成这条“大腿”!
“有用就行!有用就行!”许大茂嘿嘿一笑,脸上的褶子更深了,“以后有什么事,兄弟你尽管开口!我许大茂,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眼睛尖,耳朵灵!”
两人又心照不宣地喝了几杯,许大茂自觉目的已经达到,便心满意足地起身,摇摇晃晃地告辞了。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阎解成看着桌上剩下的半瓶劣酒和那盘油腻的花生米,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厌恶许大茂这种两面三刀、搬弄是非的小人。
但他也必须承认,有时候,小人嘴里的情报,往往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变成一把最锋利的武器。
许大茂,这颗钉子,他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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