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武神号的休息室里,营养剂的热气在灯光下拢成一团白雾。我正说到当年那个小队长拿量子手枪抵住我脑袋,陌欣“呀”地低呼一声,手里的草莓酱饼干掉在桌上:“他怎么这样啊!就算被打了也不能动枪啊!”
雪儿坐在我旁边,指尖轻轻勾着我袖口,声音软乎乎的:“那时候他脸都红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我真怕他手一抖……”
我正想接话,眼角余光瞥见蹲在角落擦扳手的赵磊猛地站了起来,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工具箱里。他背对着我们,肩膀绷得像块铁板,连后颈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赵哥咋了?”我探头问了句,“是不是我说得太糙了?”
赵磊没回头,只是闷声闷气地说了句:“没。”可他转身时,我瞅见他耳根子红得厉害,连带着脖子都泛着层粉。他挠了挠额角那道浅疤,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往我这边看。
陈将军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捏着个搪瓷缸,突然“嗤”地笑了声,用缸子指了指赵磊:“小轩,你再瞅瞅他那疤——当年你一拳揍在他脸上,是不是就这位置?”
我愣了下,下意识往赵磊脸上凑了凑。他额角的疤确实在右眉骨上方,形状歪歪扭扭的,像被什么东西磕了下。当年那个小队长被我打倒时,额头撞在路边的路沿上,也是这位置——我当时还暗爽“让你鄙视我”,这会儿越想越觉得后背发毛。
“你……”我指着赵磊,话都磕巴了,“你不会就是当年那个拿枪怼我脑袋的……”
“咳咳!”赵磊突然咳嗽两声,打断我的话,手忙脚乱地往工具箱里塞扳手,“啥枪啊?你记错了吧?我当年就是个破修装备的,哪摸过枪?”
“别装了。”雪儿突然开口,嘴角噙着笑,“当年张启航大叔把你关进禁闭室,还是我给你送的伤药呢。你当时还跟我吐槽‘那臭小子下手真狠’,忘了?”
赵磊的脸“腾”地红透了,像被煮过的虾子。他抓着工具箱的边缘,指节都白了,过了半天,才蔫蔫地承认:“是……是我。”
休息室里瞬间静了,连通风口的“呼呼”声都听得清清楚楚。陌欣瞪圆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赵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赵哥?你当年真拿枪怼过小轩哥?你俩现在还能坐一块儿修主炮,心也太大了吧!”
赵磊蹲下来,从工具箱底层摸出个旧铁盒,打开来,里面躺着枚磨得发亮的军牌,上面刻着“赵磊”两个字。“当年不是气懵了嘛。”他声音低低的,指尖摩挲着军牌,“我妈临终前让我照看好我弟,结果撤离那天我弟走丢了。我开巡逻车满城找,急得火烧眉毛,你突然扒着车门喊要参军——”
他顿了顿,抬头看我,眼里带着点无奈:“我当时瞅你瘦得跟根豆芽似的,怕你上了战场活不过三天,就想把你轰走。谁知道你不仅不走,还一拳揍得我牙都松了——我长那么大,就没受过这委屈。”
我想起当年他被护卫架走时,嘴里喊着“臭小子你等着”,忍不住笑了:“合着你拿枪怼我,是为了报那一拳之仇?”
“不全是。”赵磊挠挠头,从铁盒里又摸出个东西——是半块咬过的压缩饼干,包装纸都黄了,“我弟走丢时,兜里就揣着这饼干。我看见你攥着那黑色手环,跟我弟攥着饼干似的紧,心里又酸又气——酸你还有个妹妹可找,气我自己连弟弟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休息室里静了下来。我看着那半块饼干,突然想起当年撞开妹妹房门时,桌上那碗温着的牛奶——她肯定是急着去找我,连牛奶都没顾上喝。
“对不住啊。”我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当年我也急疯了,下手没轻没重。”
“该说对不住的是我。”赵磊突然站起来,往我面前一站,腰杆挺得笔直,像在行军礼,“我不该拿枪怼你。张启航大叔关我禁闭时说,‘你拿枪对着自己人,算什么军人’——我琢磨了一晚上,确实是我混。”
我赶紧摆手:“算了算了,都过去多少年了。再说后来你不也没真开枪嘛。”
“那是因为张大叔踢飞了我的枪。”赵磊嘟囔了句,又从铁盒里摸出条白色手环——跟我右手上的黑色手环是一个款式,只是带子上沾着点暗红色的污渍,“这是我在基明市东边的废弃车站捡的。当时我弟的小书包就扔在旁边,我猜……可能是你妹妹落下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伸手接过手环。带子上的污渍是干涸的血迹,可手环扣上刻着个小小的“月”字——是我妹妹的小名。当年我给她刻这字时,她还笑着说“哥你刻得真丑”,这会儿指尖摸着那歪歪扭扭的字,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
“她……她是不是没事?”我声音抖得厉害,抓着赵磊的胳膊问。
赵磊拍了拍我的手背,声音稳了些:“车站的应急舱是打开的,里面有件小号的防护服,应该是她穿走的。苍舟计划的飞船有艘‘晨星号’,当时在东边车站接了批孩子,说不定她就在那艘船上。”
雪儿凑过来看手环,指尖轻轻擦着那“月”字:“你看,手环没断,说明她走的时候很从容。说不定她早就到第二家园了,正等着你呢。”
陌欣也跟着点头,往我手里塞了块新饼干:“肯定没事!等到了第二家园,咱就去‘晨星号’的乘客名单里找,一准能找着!”
陈将军笑着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放:“我就说你俩有缘。当年一个拿枪怼人,一个拳头硬,现在倒好,天天凑一块儿修主炮——赵磊,你上次还跟我说小轩装主炮时手稳,是不是?”
赵磊的脸又红了,梗着脖子说:“他就这点能耐还行。”可嘴角却偷偷往上翘了翘。
我把白色手环戴在左手上,跟黑色手环碰在一起,“叮”地响了声,脆生生的。窗外的星尘慢悠悠飘着,星武神号的引擎低低嗡鸣,离第二家园还有180天,可我突然觉得,这180天好像眨眨眼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