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很凉，但我浑身燥热。脑子里像是塞进了一个蜂巢，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作响，搅得我不得安宁。看着银行卡的那串数字，就像一道金色的符咒，烙印在了我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老头子在世的时候，我们青云观一整年的香火钱，最多的一次，也才八百六十七块五毛。那一年，老头子高兴得跟后山的猴子借了二两酒，喝完抱着三清祖师爷的神像哭了一宿，说祖师爷显灵了，青云观终于要中兴了。
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我一个晚上，就赚了他三十年的钱钱，不知道他会不会从坟里爬出来，用他那根磨得包浆的拂尘，狠狠抽我的屁股，骂我堕落了，被金钱腐蚀了道心。
可我看着手机里那串数字，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堕落。
我只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无比的安全感。
有了这笔钱，我再也不用担心下一顿饭在哪儿了。我甚至可以……可以把咱们青云观给重新修葺一下。把漏雨的屋顶补上，把歪掉的山门扶正，再给祖师爷们重塑金身……
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但激动过后，随之而来的，是芬芳姐最后那番话，给我带来的沉甸甸的压力。
我将在“书圣斋”买来的装备——朱砂、黄纸、毛笔、五帝钱，一样一样地，小心翼翼地摆在桌子上。然后，又把我那个破布包里的八卦镜和《清风道经》也拿了出来，跟它们摆在一起。
看着桌子上这些东西，我心里，才稍微有了一点点底气。
我盘腿坐在床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复盘芬芳姐在电话里透露的每一个信息。
她说，她那栋别墅，是刚买的二手房，搬进去不到一个星期。
这是第一个关键点。二手房，尤其是这种豪华别墅，前一任主人的气运、经历，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都可能会像灰尘一样，附着在房子里，影响后来者。
她说，后院一到晚上就阴森森的，养在池子里的锦鲤，莫名其妙就死了。
这是第二个关键点。活物暴毙，尤其是锦鲤这种极具灵性的风水鱼，是大凶之兆。这说明那宅子里的阴煞之气，已经浓烈到了足以影响生灵的地步。
最关键的，是第三点。
她说，她总能听见，好像有女人在院子里哭。
哭声。
这几乎是所有灵异事件里，最经典、也最直接的表象了。
我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昨晚用梅花易数算出的那一卦。卦象显示，那只猫的“失踪”，与“兑”宫有关。兑为泽，为水，正应了那个水池。而卦气中，夹杂着一股极其阴寒、充满了怨念的“水煞之气”。
这股煞气，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天然形成的煞气虽然凶，但通常比较纯粹，就像山洪、雷电，是大自然的伟力。而我从卦象中感知到的那股气息，却充满了人的情绪——悲伤、怨毒、不甘……
这说明，那水池里，很可能真的盘踞着一个“东西”。
一个由人的执念所化，以水为媒介的……“水鬼”。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给芬芳姐发了条私信。
【芬芳姐，你家别墅的具体地址发我一下。另外，你再仔细想想，那个后院的水池里，或者水池周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尤其是你搬进去之后，新添置的东西。】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芬芳姐就回复了。
一个定位，发了过来。
【云顶山庄，A区，07栋。】
紧接着，又是一条语音信息。
我点开，芬芳姐那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声音传了出来。
“道长，您这么一问，我……我想起来了！那个水池里，确实有东西！是我前夫……我前夫王德发，在我搬家那天，硬塞给我的。他说是什么‘镇宅之宝’，一对汉白玉雕的玉鱼，说是能保我财运亨通。我当时就觉得晦气，但不好当面驳他面子，就让保镖给沉到池子底下了。道长，难道……难道是那对玉鱼有问题？”
玉鱼！
前夫送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瞬间点亮了。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都串联了起来！
我几乎可以肯定，问题，就出在那对所谓的“镇宅玉鱼”上！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镇宅之宝，这分明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恶毒无比的风水杀局！
以“玉鱼”为阵眼，以“水池”为媒介，引动阴煞之气，化为“水鬼”，日夜侵扰宅子的主人。轻则让其家宅不宁，精神萎靡，重则……足以使其家破人亡！
好狠的手段！
我捏着手机，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这个王德发，跟芬芳姐到底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要用这种阴损的法子来害她？
我压下心中的怒火，回了条信息。
【知道了。明天上午九点，我准时到。】
放下手机，我再无半点睡意。
我走到桌前，摊开黄纸，取出狼毫笔，将那瓶紫红色的朱砂倒进一个小碟子里，兑上几滴清水。
一股淡淡的、带着金属和草木混合的奇异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我凝神静气，将《清风道经》中记载的几种基础符箓，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金光符”，以真气催动，可护佑周身，百邪不侵。“破煞符”，可贴于门窗，驱散阴邪，净化磁场。“镇宅符”，可安于四方，稳固地气，保家宅平安。
这些都是我从小背得滚瓜烂熟的东西，但真正提笔来画，这还是第一次。
我深吸一口气，手腕悬空，笔尖饱蘸朱砂，然后，一气呵成。
笔走龙蛇，气随意转。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那张原本平平无奇的黄纸上，仿佛有淡淡的金光一闪而过。
成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着桌上那张灵光内敛的符箓，我心中那点因为要直面“水鬼”而产生的忐忑，终于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明天，就要去会一会，那豪宅里的“水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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