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人在靖康,开局唤醒赵云英灵 > 第二十章 天下瞩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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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隘西侧传来一阵甲胄碰撞声。

孙翊给三百多残兵整理盔甲,有的兵甲胄上还留着箭孔,有的胳膊吊在胸前,却都挺直了腰杆,望着太原方向的狼烟。那一百多匹从天门关借来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白气。

“李兄弟,”孙翊带来一封信,“这信,就拜托你了。”

蜡封上还带着体温,“这是我给朝廷的奏疏,你若能到汴京,务必亲手交给朝廷。”

李骁接过信,只觉得那纸沉甸甸的。“孙将军,你这又是何苦?”他忍不住开口,“三百人,就算都是铁打的,冲去太原又能顶什么用?不如跟我去清源县,先搬出救兵,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孙翊话语中满是悲凉,“朔州城破那天,我就该跟弟兄们死在城头上。可韩彦昌那厮打开城门时,我看见城楼上还有弟兄在射箭,嘴里喊着‘将军快走,留着命报仇’——我这条命,早不是我自己的了。”

他指着身后的残兵:“你们问问这些弟兄!他们想逃吗?想!可逃到哪去?逃到天门关,被守将当金狗探子?逃到汴京,被文官指着鼻子骂败军之将?我告诉你们,军人之所以被人瞧不起,不是因为贼配军的骂名,是因为打了败仗!是因为连自己的家国都守不住!”

孙翊走到一个士兵身边,那士兵胳膊上缠着裹伤布,脸上还有块没愈合的伤疤,是在朔州被金人的箭擦到的。

“这人叫王二柱,家乡是汾州的,说自己没有挡住敌军,怎么回去见家乡人。”王二柱听见这话,挺了挺胸膛,却没忍住咳嗽,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

“你看我们这伙人,”孙翊又指向一个瘸腿的老兵,“老张,戍边十年,辽人没打进来时,他总说朝廷欠他一年的军饷,说等退伍了就去告官。可现在...”

老兵咧嘴笑,露出没牙的牙床:“告啥官?金狗都打到家门口了,命都快没了,还惦记那点饷钱?”

孙翊的眼圈红了,带着一种近乎嘶吼的悲愤:“李兄弟,你以为大宋的兵都是孬种?可你知道吗?我手下的兵,半年没领到饷钱了!

文臣们在汴京争着弹劾谁的字写得不好,武将们在营房里克扣军饷养小妾!咱河东路的兵,穿的是破烂甲,拿的是生锈刀,吃的是掺沙子的粮,可临到打仗,还得往前冲!”

他从怀里掏出另一封信,正是之前藏着的史抗的绝笔,两封信被他紧紧攥在一起,指节发白:“史安抚在代州死战,麾下弟兄饿着肚子扔滚木;我们在朔州拼杀,城里的义胜军却在背后捅刀子,这不是一两个人的错,是这朝廷烂透了,是这军法军纪败坏透了!”

“百姓骂咱是贼配军,说好男不当兵,为啥?因为他们看见的兵,要么抢他们的粮,要么见了敌人就跑!可总得有人让他们看看,军人不是这样的!”

“孙将军,”李骁想说什么,被孙翊挥手打断了。“我们的血不能白流,要么流在战场上,要么流在朝堂上,总得溅起点水花,让那些醉生梦死的人醒醒!”

孙翊的语气悲凉,“现在水花溅不起来,那就用血泼!泼在太原城墙上,泼在金狗的脸上,让天下人看看,大宋还有不跑的兵!”他翻身上马,三百多残兵跟在后面。

孙翊拔出刀,刀尖指向太原方向:“走!让金狗知道,咱大宋的军人,就算只剩一口气,也得咬他们一口!”

“喏!”

马蹄声在关城响起,带着股沉甸甸的决绝,一步步消失在通往太原的山道上。

李骁看着那队越来越小的身影,喉咙发紧。

“全武叔,”他翻身上马,“去清源。”

“不等天亮?”

“不等了。”李骁一抖缰绳,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响声。

天门关的风还在刮,城楼的裂缝里塞着的枯草被吹得呜呜响。

...

一行人又回到六人,分别是李骁和老仆、石家两兄弟、耿固和卢疯虎,人虽少但装备十分精良,每人装备盔甲、反曲弓,两匹战马换着骑,都是之前的契丹马加上收缴义胜军的,其余的都交给孙翊与张家兄弟了。

越接近家乡,耿固情绪越是难耐,好不容易从逃难者口中得知清源县还未陷落的消息,他才冷静下来,但这已经是好几天前的消息了。

阳曲镇西北的平原像块被冻裂的铁板,残阳把雪地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李骁一行躲在一道土坡后,手里的缰绳攥得能滴出水来,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仗。

二十多个金军骑兵像黑色的闪电,在三百多宋军周围盘旋。

他们身着轻甲,弯弓拉得如满月,箭矢嗖嗖地扎进宋军队列,每一声惨叫都像鞭子抽在人心上。

孙翊的部下被甩在身后,竭力想追击金人,却冲不破那层由箭矢织成的网。

“邪门了!”卢疯虎咬着牙,“这哪是打仗?是打猎啊!”

他说得没错。

金军根本不近身,就保持着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三骑一组,一波射完立刻拨转马头退到后面,另一波马上补上来,箭雨连得密不透风。一名宋军骑兵想冲出去,没跑出两步,就被一支斜飞来的箭射穿脖颈,那金军骑手明明已经转过身,竟能反手回射,动作快得像鬼魅。

那是抹鞦射,女真骑手能在全速冲锋时急速转身射箭,辽军称其为“鬼箭”!

耿固声音发颤,“女真人打小在马上长大,能背对着跑射落雁,咱大宋的弓手站着都射不准这么远!”

李骁的目光死死盯着一个金军斥候扎也孛堇,那是金人对于斥候的称呼,扎也是探路侦查、孛堇是长官的意思,全称便是侦查队长,相当于宋军的“探马都头”。

那家伙戴着獭皮帽(水獭颈部最厚实的皮毛),每次射箭都不用瞄准,弓弦一响必有一人落马。

他的战马像通人性,总能在最刁钻的角度停下,让主人稳稳射出一箭,再迅速跑出宋军的反击范围。

三十步外,一个宋军举着盾牌想掩护同伴,那孛堇忽然换了支破甲箭,弓弦嗡的一声,箭簇竟穿透盾牌,从宋军的喉咙里钻了出来。

“那箭!”石勇倒吸一口凉气,“是专门制作的破甲重箭!”

话音未落,金军骤然变阵。

十骑往左,十骑往右,像两道黑色的弧线绕到宋军侧后方。

孙翊大喊着“结阵”,可宋军的阵型早就乱了,有人想往前冲,有人想往后退,乱糟糟地挤成一团。

金军的箭雨立刻变密,专门盯着马腿射,倒下的战马又绊倒一片人,惨叫声此起彼伏。

孙翊指挥的宋军试图结阵防御,可金人骑兵如幽灵般在四周游走,专挑阵型的薄弱处下手。

他们射出的箭矢仿佛长了眼睛,总能精准地找到甲胄的缝隙——咽喉、面门、腋下,每一箭都带走一条性命。

当宋军鼓起勇气冲锋时,金人骑兵立即后撤,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而当宋军精疲力尽想要撤退时,金人又如同附骨之疽般追杀上来。

那些金军骑手,嘴里嚼着肉干,马背上挂着马奶囊,时不时喝一口,仿佛这场屠杀只是场狩猎后的消遣。

一名金军骑兵甚至没回头,反手一箭射倒了放箭的宋军,然后对着同伴大笑,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李骁抬手看看自己穿的女真甲,皮革里嵌着细密的铁片,轻便又结实,远非宋军那些锈迹斑斑的札甲可比。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配合。二十多人分散开来,却像长着同一双眼睛。

哪个方向有空当,立刻有金军补上去;哪个宋军想突围,立刻有三支箭同时瞄准他。有个金军的弓断了,旁边立刻有人扔过来一张备用弓,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这哪是探骑?”李骁的后背全是冷汗,“是精锐里的精锐!”

十骑可破百宋!

这些人不是在打仗,是在展示一种碾压性的力量,他们的骑术、射术、战术,甚至对战场的把控,都远远甩开了宋军。

三百多宋军被二十多人遛得团团转,像一群待宰的绵羊,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女真骑兵如同鬼魅般在战场上穿梭,他们身披轻便皮甲,背负长弓,胯下战马矫健如龙,在宋军阵前来回游弋,始终保持着二十步——三十步的距离,(30——45米)左右的距离。

这个距离对普通弓箭手来说已是极限,可对自幼在白山黑水间狩猎的女真人来说,却是最熟悉致命的射程。

石勇红着眼,举着刀想带头冲锋,刚跑出几步就被李全武拽了回来。

“你疯了?”李全武压低声音,“冲出去就是活靶子!”

“那怎么办?看着弟兄们死光?”

“不能硬拼。”李骁对卢疯虎和石家兄弟打了个手势,“我们绕到他们侧后方,专射他们的马。”

卢疯虎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早该这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