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终于敲碎了他紧绷的弦。金铭睿缓缓抬起头,借着车外微弱的月光,众人看清了他的脸——眼底布满红血丝,嘴角紧抿着,而眼角那片皮肤,竟泛着不正常的湿润。他没回答任何人的问题,只是推开车门,径直走了下去。
“喂!”苏梓萌立刻想跟上去,却被姜花伸手拦住。
“别去。”姜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凭什么听你的?”苏梓萌甩开她的手,白丝袖口蹭过姜花的手背,“旻芮妹妹还在里面,他现在闹脾气算什么?肯定是你刚才咒他——”
“够了!”暮瞳黑猫突然开口,猫耳发饰歪在一边,“现在是怪谁的时候吗?没看到他那样子?朱云郊突然变卦,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苏梓萌瞪着她,“我看就是你刚才说要黑他,被他同伙听见了!”
“你脑子装的是棉花糖吗?”暮瞳黑猫冷笑,“第七课的反侦察系统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我还没动手怎么可能被发现?我看是有人整天想着争风吃醋,把正事都耽误了——”
“都闭嘴!”姜花猛地提高了音量,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她深吸一口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现在失踪的是旻芮,朱云郊突然退出,金前辈情绪崩溃,我们在这里互相指责有什么用?”她看向王一凡,“你能定位古堡的内部结构吗?有没有备用方案?”
王一凡推了推眼镜,捡起地上的平板:“密道图是之前法厄同破解的,但刚才信号突然中断了……我试试重新连接。”
苏梓萌还想说什么,却被姜花的眼神制止。车厢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王一凡敲击屏幕的哒哒声,和车外隐约传来的、金铭睿压抑的喘息。
几分钟后,姜花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夜风格外凉,带着山间草木的湿气,刮在脸上像细小的针。她看到金铭睿坐在不远处的草坪上,背对着车子,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微微耸动。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在他身边半蹲下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那座在夜色中沉默的古堡。
“前辈,”过了很久,姜花才轻声开口,“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我知道我人微言轻,也没有朱云郊那样的能力,但苏梓萌还有些人脉,或许……”
“不用了。”金铭睿打断她的话,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抬起头,月光照亮他眼底的红血丝,“是我太天真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指尖掐进掌心:“我早该想到,第七课插手的案子,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失踪案。朱云郊那句话——‘劝你算了’,不是在开玩笑。”他望着古堡的方向,眼神复杂,“那座城堡里的东西,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旻芮还在里面。”姜花轻声提醒。
“我知道。”金铭睿的声音猛地拔高,又迅速低落下去,“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他低下头,手指狠狠抓着草皮,“我查了三年的‘人鱼骸骨’,追了半年的李氏家族,到最后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我以为朱云郊是最后的希望,结果……”他自嘲地笑了,“原来我从来都是个废物。”
姜花沉默地看着他。这个平时永远冷静自持、仿佛能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像个被抽空了力气的孩子,所有的骄傲和坚硬都碎成了一地狼狈。她想安慰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回去吧。”金铭睿站起身,拍了拍沾满草屑的裤子,“现在冲进去,只是多几具尸体。”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姜花看着他走向车子的背影,突然觉得那道背影在夜色里被拉得很长,单薄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回到“雕琢时光”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金铭睿把自己关进了二楼的房间,反锁了门。无论外面谁叫他,都没有回应。
接下来的三天,成了所有人的煎熬。
苏梓萌每天三餐都做好了放在门口,从精致的草莓蛋糕到浓稠的海鲜粥,换来的只有食物逐渐变凉,再被默默收走。她每次放下餐盘,都会和同样来送东西的暮瞳黑猫吵一架。
“肯定是你上次跟朱云郊叫板,害得他不敢来!”苏梓萌把餐盘重重放在地上,白丝裙摆扫过门槛。
“你懂个屁!”暮瞳黑猫抱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她连夜熬的鲭鱼干粥,“朱云郊那种人,会怕我一个黑客?我看是有人整天装甜妹,把金铭睿的智商都拉低了!”
“你才是变态!给人喝鲭鱼干粥,想毒死他吗?”
“总比往咖啡里加安眠药的强!我看你就是想趁他睡着——”
“够了!”姜花第三次打断她们的争吵,手里还拿着王一凡刚打印出来的资料,“你们再吵下去,旻芮就真的回不来了!”她把资料拍在桌上,“这是法厄同查到的,三年前古堡废弃的真正原因——试运营期间,有七个游客失踪,警方调查时,所有监控都显示他们凭空消失了。”
苏梓萌和暮瞳黑猫的争吵声戛然而止,脸色都有些发白。
“还有这个。”王一凡推了推眼镜,调出一份档案,“李氏家族和这座古堡的开发商签过秘密协议,他们曾在这里进行过‘特殊材料’的储存实验——材料编号,和‘发光鱼计划’完全一致。”
暮瞳黑猫的手指快速敲击着笔记本电脑:“我黑进了市政档案馆,发现十年前这里是片沼泽,夜晚会发出蓝光,当地人叫它‘人鱼沼’,李氏家族花了三亿填了沼泽,才建起这座城堡。”她顿了顿,屏幕上跳出一张泛黄的报纸照片,“这是当时的报道,说沼泽里捞出过带鳞片的骸骨。”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苏梓萌咬着唇,眼圈发红:“那……那旻芮她……”
“别胡思乱想。”姜花深吸一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金前辈,我们必须一起想办法。”她看向暮瞳黑猫,“或许我们该联系法芙娜,他那边说不定有突破。”
暮瞳黑猫立刻点头,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调出加密通讯界面,电话接通的瞬间,电流杂音刺啦作响,法芙娜惯常带着机械音的沙哑嗓音断断续续传来:“……信号被干扰……古堡的防火墙升级了……我正在尝试……”
“法芙娜,能查到朱云郊那边的情况吗?第七课为什么突然审查?”姜花急忙追问。
那边沉默了几秒,杂音突然变大,法芙娜的声音像是被揉碎的纸团:“权限……不足……他们的内部系统被……”
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刺破听筒!那声音不似人类能发出的频率,像是金属被强行撕裂,混杂着电流的尖啸,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苏梓萌吓得尖叫一声,猛地捂住耳朵;王一凡的眼镜滑到鼻尖,脸色惨白;姜花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惨叫只持续了两秒,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单调而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那声音像秒针在敲打着心脏,一下,又一下,带着令人窒息的节奏感。暮瞳黑猫疯狂地敲击着键盘,屏幕上的信号条彻底变成灰色,无论怎么拨号,都只有那永无止境的忙音在回荡。
“她出事了……”王一凡的声音发颤,“法芙娜她……”
“都怪你!”苏梓萌突然转向暮瞳黑猫,眼眶通红,“肯定是你刚才黑第七课的时候暴露了位置!现在连法芙娜都被牵连了!”
“你疯了?”暮瞳黑猫猛地站起来,猫尾道具因愤怒而绷紧,“法芙娜的隐匿技术比我好十倍!要不是有人整天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闯,我们怎么会被盯上?上次去医院调档案,是谁差点被监控拍到?要不是我实时黑掉录像,你早就被李氏的人抓住了!”
“我那是为了找旻芮的线索!总比你只会躲在电脑后面装黑客强!”苏梓萌抓起桌上的文件砸过去,“现在好了,朱云郊靠不住,法厄同也出事了,我们都得等死!”
“至少我还在做事!不像某些人,除了给金铭睿献殷勤什么都不会!”暮瞳黑猫侧身躲过文件,反手将笔记本电脑合上,“有吵架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自救!”
“够了!”姜花再次吼出声,声音里带着哭腔,“现在不是互相怪罪的时候!法厄同的惨叫……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攻击,古堡里的东西,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
就在这时,王一凡突然推了推眼镜,他肥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好吧……既然是能帮到朋友的事情,我就说了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我的叔叔,在部队情报部门工作……本来是万不得已不想说的……他……他是个中将……”
“中将?!”苏梓萌的眼睛瞬间瞪圆,刚才的恐惧被巨大的惊喜取代,“你藏着这么大的牌怎么不早用?”
暮瞳黑猫也愣住了,随即急切地追问:“情报部门的中将?那调动资源岂不是……”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露这个底牌。”王一凡胖乎乎的脸颊泛起得意的神色,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叔叔一直不希望我掺和这些危险的事,而且……这种级别的调动,不是说用就能用的。”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啊!”苏梓萌抓住他的胳膊,“快!快联系你叔叔!只要他肯帮忙,旻芮肯定能救出来!”
王一凡自信的点点头,胖乎乎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摸出手机。他避开众人的目光,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低沉威严的男声,带着军人特有的干练:“一凡?这个时间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叔叔……”王一凡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有几个朋友,遇到点麻烦,被困在郊外的古堡里,可能和‘发光鱼计划’有关……您能不能……”
电话那头的声音骤然变冷:“发光鱼计划?你在哪里听到的?”
“是……是我们查到的,现在我的朋友很危险,第七课的人也插手了,但他们突然……”
“够了!”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一凡,听着,这件事不是你能碰的,立刻从里面抽身!”
“可是叔叔,我的朋友……”
“没有可是!”男人的语气加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忌惮,“这不是情报部门能介入的范围,水太深了。我命令你,马上回家,保护好自己,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王一凡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他还想再说什么,那边已经传来了忙音,他握着手机呆立在原地,眼镜后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嘴唇微微颤抖。
“怎么样?”苏梓萌急忙凑过去,“你叔叔答应了吗?”
王一凡缓缓转过身,肥胖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失落和无力,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对不起,朋友们……我真的尽力了。”他抬起手,抹了把脸,“我叔叔说……让我不要插手,让我保护好自己。”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中将……连部队情报部门的中将都束手无策,甚至要退避三舍……
这个认知像一块冰锥,狠狠扎进每个人的心里。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疯狂的模仿者,也不是李氏家族或第七课能涵盖的势力,那是一种连中将都要忌惮的、深不可测的力量。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就在这时,窗外闪过一道粉色的影子。速度快得像错觉,但暮瞳黑猫眼尖,看清了那标志性的粉色马尾和尖耳,还有那双在黑暗中闪着红光的竖瞳。
“是我的错觉吗,我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克鲁鲁?”暮瞳黑猫的声音发颤,手指死死抓着桌沿,“她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冲到窗边,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巷口,只有风吹动着垃圾桶旁的塑料袋,发出哗啦的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低语。
“她怎么找到这里的?”苏梓萌的声音带着恐惧,“她想干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像一张无形的网,缓缓收紧。
当天晚上,苏梓萌端着夜宵走向金铭睿的房间时,再也没有回来。门口只留下一个摔碎的餐盘,和一枚掉在地上的粉色蕾丝发夹,没有挣扎的痕迹,空气里残留着甜腻的草莓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玫瑰香。
第二天清晨,暮瞳黑猫拿着破解出的古堡防御系统图,想强行闯进金铭睿的房间,却在楼梯口消失了。她的笔记本电脑掉在地上,屏幕还亮着,光标在入侵程序的代码间闪烁,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楼梯转角的监控只拍到一片扭曲的光影。
第三天,姜花和王一凡决定报警,刚走到巷口,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黑雾笼罩。监控只拍到他们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黑雾像有生命般蠕动,吞噬了他们的身影,最后只剩下黑雾中伸出的、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纤细手指,轻轻勾了勾,监控画面便在一阵雪花噪点后恢复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雕琢时光”里,只剩下金铭睿一个人了。
他是在第四天清晨走出房间的。看到空无一人的一楼,看到地上的碎餐盘、还有监控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时,他没有哭,也没有愤怒,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任由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直到傍晚,一封烫金的请柬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请柬的封面画着血色的玫瑰,打开后,里面是用暗红色墨水写的字,笔迹扭曲而妖异,仿佛是用鲜血写成:
「我亲爱的哥哥:
你的“家人”们,都在这里。
现在,轮到你了。
穿上你最体面的衣服,来城堡赴约吧。
做我一个人的哥哥,我就把他们都还给你。
——永远深爱着你的,克鲁鲁·采佩西」
金铭睿捏着那张请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暗红色的墨水仿佛在纸上流动,像新鲜的血液,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腥气,他想到那个在古堡里,有着红色竖瞳和尖耳的女人,她坐在纯金王座上的样子,在她眼底病态的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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