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痴迷于《终结的炽天使》里的克鲁鲁,喜欢她的骄傲、她的强大、她藏在冷漠下的脆弱,可当一个活生生的“克鲁鲁”出现在现实中,带着血腥和疯狂,将他珍视的一切都拖入深渊时,那份痴迷就变成了刺骨的寒意,或许,只是叶公好龙罢了。
但他没有选择。
金铭睿走进房间,换上了一件黑色的衬衫,系好领带。镜子里的男人,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和决绝,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他拿起车钥匙,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店铺,转身走了出去。
夜色再次降临,黑色的轿车驶离贝克街,朝着郊外的古堡驶去,车灯劈开黑暗,前方的路仿佛没有尽头,两旁的树影扭曲着,像一个个沉默的鬼影。
金铭睿知道,这一次,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疯狂的模仿者,而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怪物,一个用爱和疯狂编织了巨大陷阱的吸血鬼女王,以及她背后那股连中将都要退避的、深不可测的黑暗。
而他,必须踏入这座幽暗的城堡,去面对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又让他万劫不复的身影。
黑色轿车像一枚被遗忘的墨点,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疾驰。
车灯劈开的光柱前方,是无尽的黑暗,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城市的边缘早已消失在后视镜里,只剩下连绵起伏的山影,像蹲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这辆闯入禁地的车。风卷着雾气拍在车窗上,凝成蜿蜒的水痕,如同某种诡异的符咒。
金铭睿握着方向盘的手早已僵硬,指腹磨出细密的茧子,与塑料方向盘摩擦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看着仪表盘上跳动的里程数,像在倒数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这座城市,曾是他熟悉的港湾,此刻却像一座巨大的囚笼,城墙是无形的恐惧,而他正主动驶向囚笼最深处的刑房。没有出口,从他收到那张照片的那天起,就注定没有了。
车窗外的路灯越来越稀疏,最后彻底消失,只剩下车灯徒劳地切割着黑暗。路边的树木张牙舞爪,枝桠扭曲如鬼爪,在车灯扫过的瞬间,投下狰狞的影子,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将车子撕碎,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腐烂树叶的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玫瑰香——和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金铭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苦涩从舌根蔓延开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那不是虚构的漫画角色,不是狂热的COSPLAYER,而是一个被执念吞噬的怪物,一个由他亲手唤醒的梦魇,该来的总会来,躲了七年,终究还是要还的,这是他种下的罪孽,如今,到了收获恶果的时候。
时间仿佛被拉长的橡皮筋,在寂静的车厢里微微震颤,然后猛地断裂——记忆不受控制地回溯,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年,《终结的炽天使》正席卷整个二次元,红色竖瞳的吸血鬼女王克鲁鲁·采佩西,成了无数人追捧的对象,而他,金铭睿,是其中最狂热的一个,他从小就对血族传说有着近乎病态的痴迷,克鲁鲁的出现,像是为他干涸的灵魂注入了滚烫的岩浆,那种对权力的掌控、对生存的偏执、藏在冷漠下的脆弱,甚至是那三束标志性的粉色马尾,都让他疯狂着迷。
他用好几个月的时间,搜集了所有关于克鲁鲁的设定集、海报、手办,甚至能背出漫画里她的每一句台词。最疯狂的时候,他组建了一个吸血鬼爱好者群,群里聚集着和他一样的痴迷者。他在群里的ID,是“克鲁鲁女王永远最忠诚的眷属”。
一开始,群里的日常就是讨论剧情、分享周边、吐槽更新速度。他的妹妹金旻芮也在群里,ID正是“克鲁鲁·采佩西”,那是她最喜欢的角色。兄妹俩偶尔会在群里拌嘴,讨论克鲁鲁的服装细节,或是米迦尔对她的忠诚,那是那段灰暗青春里为数不多的亮色。
直到那个傍晚,一个新的申请消息弹了出来。申请人的ID,赫然也是“克鲁鲁·采佩西”。
管理员犹豫了,私聊金铭睿:“金哥,这个ID……和旻芮撞了,要不要拒了?”
金铭睿当时正在整理刚到手的克鲁鲁等身海报,指尖划过她红色的竖瞳,随口回道:“没事,可能是同名爱好者,拉进来吧。”
他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却没想到,这是潘多拉魔盒被打开的瞬间。
那个ID进群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直到深夜,当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夜猫子在闲聊时,金铭睿的私聊窗口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发送者:克鲁鲁·采佩西。
内容只有一句话,带着一种诡异的亲昵:“我找到你了,我的眷属,我的哥哥,让我们,回家吧。”
金铭睿的指尖猛地顿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只觉得荒谬又毛骨悚然。他回复:“你是谁?别开玩笑了。”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发来一个龇牙笑的表情,和朱云郊后来回复他的那个表情,惊人地相似。
金铭睿的心跳得飞快,愤怒压过了恐惧。他觉得这是某个群友的恶作剧,他没再回复,直接将那个ID移出了群聊,甚至拉黑了对方。
“无聊。”他当时这样想着,将手机扔到一边。
他以为这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却不知道,那道阴影,已经缠上了他。
从那以后,奇怪的事情开始发生。
他的邮箱里会收到匿名邮件,里面是克鲁鲁的同人图,画风细腻到诡异,主角却总是一个模糊的男性身影,被克鲁鲁踩在脚下,或是跪在她面前,姿态卑微如奴仆——那身影的轮廓,像极了他自己。
他的快递柜里,偶尔会出现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包裹,里面是仿制的克鲁鲁礼服布料,或是一小瓶暗红色的液体,标签上写着“女王的恩赐”。
他把那些邮件删除,把包裹扔掉,试图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他告诉自己,是太痴迷了,产生了幻觉,是哪个极端粉丝的恶作剧。
直到三年前的那个雨天,和今天一样潮湿阴冷,他收到了一封厚厚的匿名信,信封是烫金的,印着血色玫瑰,和他后来收到的那张请柬如出一辙。
他犹豫了很久,才用美工刀划开信封。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背景,是一间布置华丽的哥特式房间,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垂到地面,烛台里的火焰跳跃着,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而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
那不是COSPLAY。
金铭睿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
粉色的三束马尾垂在肩头,发丝泛着丝绸般的光泽;红色的竖瞳在烛光下流转着冷血动物般的光泽,瞳孔里的竖线清晰可见;尖细的耳朵微微泛红,顶端恰到好处地向上翘起;下唇右侧,一颗细小的獠牙若隐若现,白得刺眼。她穿着和漫画里一模一样的哥特露背礼服,露背处的红宝石镶嵌得恰到好处,泡泡袖上的族徽纹路清晰,甚至连身上的金扣子扣都泛着黄金一般冰冷的光,还有在她身边,有一只阿鲁卡努,但那小家伙身体上的毛发根本不像是玩偶的绒布,道像一个不折不扣的活物一般栩栩如生。
那不是模仿,不是扮演,那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克鲁鲁。
完美到每一个细节,精准到每一根发丝的弧度,仿佛是从漫画分镜里走出来的,带着呼吸,带着温度,带着属于克鲁鲁的那份慵懒与危险。
金铭睿拿着照片的手剧烈颤抖,照片的边角割得他手心生疼。他甚至能闻到照片上似乎残留着淡淡的玫瑰香,和他在巷口闻到的一模一样。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将照片塞进抽屉最深处,用一叠厚厚的文件压住,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诡异的完美封存。他告诉自己,这是假的,是PS的,是某个技术高超的粉丝的恶作剧。
他强迫自己忘记那张照片,继续过着看似正常的生活,事件一天天过去,可他知道,那不是结束,而是逃避。
那是一切罪恶的开始。
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金铭睿的思绪被拉回现实。他踩下刹车,车子缓缓停在古堡前的空地上。
眼前的景象,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诡异。
浓重的雾气不知何时弥漫开来,将古堡半掩在白色的混沌里,只露出狰狞的尖顶和高耸的塔楼,像一头蛰伏在雾中的巨兽,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
空气里的玫瑰香变得浓郁起来,混杂着铁锈和腐朽的气息,甜腻中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敞开的铁艺大门扭曲变形,像是被巨力强行掰开,上面的蝙蝠装饰掉落在地,一只翅膀断成了两截,眼睛的位置镶嵌的红宝石在雾中闪着微弱的光,像滴落在地上的血。
大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城堡的窗户里没有任何光亮,只有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声,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
金铭睿推开车门,雾气立刻涌了过来,冰冷刺骨,钻进他的衣领,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站在原地,望着那座在雾中若隐若现的古堡,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这里就是终点了。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大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而沉重,鞋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走进古堡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玫瑰香扑面而来。门厅里的水晶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光线却昏暗得诡异,像是蒙上了一层血污,穹顶的壁画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阴森——克鲁鲁的笑容带着一丝诡异的弧度,亚瑟拉·采佩西露在阴影外的红瞳,仿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的目光扫过壁画,落在旁边的墙上。那里挂着一幅新的画,画框是纯金的,和王座的扶手一样,雕刻着层层叠叠的玫瑰。
画上面,是他自己。
穿着黑色的衬衫,系着领带,表情平静地站在古堡的大门前,背景是浓稠的夜色,画得栩栩如生,连他衬衫袖口磨破的边角都清晰可见。
金铭睿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是谁画的?
“喜欢吗?”
一个慵懒而痴迷的声音,从宴会厅的方向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金铭睿猛地转身,握紧了拳头。
克鲁鲁就站在宴会厅的门口,穿着那件标志性的哥特露背礼服,红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她手里捧着一本暗红色封皮的书,封面上用金色的字体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眷属》。
她缓缓走向他,尖耳随着步伐轻轻颤动,声音里充满了陶醉,“我会一直撕裂自己,直到我变得完整,冬日慕名而来,自此渐渐昼长夜短,而我对你的信仰,则是昼夜永恒。”
她停下脚步,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玫瑰香几乎要将他淹没。她举起手中的书,指尖轻轻抚过封面上的字,眼神虔诚得像在触碰圣物。
“在即将到来的约定之日,我将以这世上最美好之物为你打造独属于你的外物,至此以后,我便可以安然奔赴信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温柔。
她抬起头,红色的竖瞳里清晰地映出金铭睿的身影,瞳孔里的竖线因为激动而微微收缩。
“对于我来说,信仰必须是这样的东西——它从人生中遮隔我,又从人生中保护我。”
她的语气里流淌着纯粹的痴迷,仿佛在吟诵最神圣的经文。
她微微仰头,苍白的脖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白的光,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容,像是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关于“信仰”与“爱”的美梦里。
金铭睿看着她,胃里一阵翻涌。那不是爱,不是信仰,那是扭曲的占有,是疯狂的执念。
“够了。”金铭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李婉菁,你真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名字,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她:“你以为变成这样,模仿得再像,我就会认为你是克鲁鲁了吗?你不过是个穿着戏服的小丑,一个被漫画洗脑的怪物!”
“不许喊我那个名字!”
“克鲁鲁”的情绪瞬间失控,像被踩中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她的红色竖瞳里翻涌着暴怒,尖牙龇出唇外,带着寒光,猛地朝金铭睿扑了过来。
她的速度快得惊人,指尖几乎要扫到他的脖颈——那里的皮肤下,是她渴望已久的血液。
金铭睿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带起的冷风,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却迟迟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她的指尖停在距离他脖颈只有几毫米的地方,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红色的竖瞳死死地盯着他,里面却渐渐褪去了暴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变态的痴迷。
她的指尖轻轻颤抖着,似乎想触碰,又带着一丝敬畏,最终只是悬在半空。
“哥哥……”她喃喃地念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又混杂着满足的喟叹,“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
金铭睿的胃里一阵抽搐。
他看着眼前这张完美复刻了克鲁鲁的脸,看着那双让他在无数个夜晚魂牵梦绕的红瞳,此刻只觉得无比恶心和恐惧。
那双红瞳里,没有漫画中克鲁鲁的骄傲与算计,只有病态的扭曲,疯狂的执念,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
他的脸上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像结了冰的湖面。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的妹妹,只有金旻芮一个。”
“闭嘴!”“克鲁鲁”再次暴怒,猛地后退一步,红色的竖瞳死死地瞪着他,“你的‘妹妹’?你说的是那个同父异母的野种吗?”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在空旷的门厅里回荡:“你以为她真的把你当亲哥哥吗?”
金铭睿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狠狠刺中了软肋,这件事,李婉菁怎么会…
“你调查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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