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劫》第一卷无尘少年
第四章：洞中人语
意识像是沉在温水里，忽明忽暗。
阿尘挣扎着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岩壁，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气息，没有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他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冰凉坚硬的石面，身上盖着一块带着淡淡霉味的粗布，挡住了山涧吹来的寒风。
这里是……哪里？
他猛地坐起身，胸口传来一阵轻微的滞涩感，却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剧痛。低头一看，身上的伤口不知被谁处理过，破损的衣衫被小心地剪开，露出的皮肤上敷着一层墨绿色的药膏，散发出清凉的气息。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破妄楼的突袭，青玄子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亡命的奔逃，尘禁之地边缘狂乱的光点，那头异化巨熊……还有最后时刻，胸口尘玉传来的温热。
“我还活着？”阿尘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摸向胸口，尘玉果然还在，温润如常，只是指尖似乎能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脉动，像呼吸般轻轻起伏。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不算太深的山洞里。洞口被藤蔓遮掩着，只漏进几缕微弱的天光。洞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苗跳动，映得石壁上的影子忽大忽小。篝火旁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截苍白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他正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对身后醒来的阿尘毫无察觉。
阿尘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谁？破妄楼的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他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后缩，想要寻找逃跑的路线，却发现这山洞除了被藤蔓遮掩的洞口，再无其他出口。
“醒了就别装睡了。”那人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阿尘耳中。
阿尘浑身一僵，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握紧拳头，警惕地盯着那人的背影：“你是谁？是你救了我？”
那人没有回头，只是将树枝扔进篝火，火星噼啪炸开：“除了我，你觉得在这‘乱尘涧’里，还有谁会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
乱尘涧？是这里的名字吗？阿尘从未听过。他更在意的是对方话里的信息——对方知道他没什么本事。
“你认识我？”阿尘追问。
那人终于缓缓转过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清瘦的脸，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眉眼间刻着深深的疲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漆黑，右眼却泛着一层淡淡的灰翳，像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尘雾。
他看着阿尘，目光平静无波，那只灰翳的眼睛尤其诡异，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人的骨子里去。
“听尘阁的‘无尘体’，阿尘。”灰翳眼男子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三年前被遗弃在阁门外，连最基础的触尘境都达不到，却能在尘禁之地边缘行走自如。青玄子那老头，倒是把你藏得很好。”
阿尘瞳孔骤缩。对方竟然对他的底细了如指掌！他猛地想起青玄子的警告，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你是破妄楼的人？”
灰翳眼男子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破妄楼？一群被力量迷了心窍的蠢货，也配让我效力？”
不是破妄楼的人？那他是谁？阿尘心中的疑惑更甚，警惕却丝毫未减：“那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男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青玄子死了？”
阿尘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沉甸甸的疼。他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是……为了保护我，被破妄楼的人杀了。”
男子沉默了片刻，篝火的光芒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那老头，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他认识青玄子长老？阿尘更加困惑了。
“你既然认识青玄子长老，应该知道我要去哪里。”阿尘定了定神，决定主动出击，“长老让我去找游方集的百晓生，你知道怎么去吗？”
提到“百晓生”三个字，灰翳眼男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游方集的狐狸，消息灵通，心眼更多。你一个连尘息都感知不到的小子，去找他，和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
“可我没有别的选择。”阿尘攥紧了拳头，“破妄楼的人在追杀我，我必须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知道……无尘体到底是什么。”
男子看着他，那只灰翳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你想知道无尘体是什么？”
阿尘用力点头：“是！他们都说是废物，可青玄子长老说……说这或许是难得的东西。”
“难得？”男子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复杂，“确实难得。天地间尘息流转，万物皆受其影响，武者引息入体，或强或弱，或正或邪，皆在这‘有’中求道。可你这无尘体，天生隔绝尘息，不受其扰，看似‘无’，却是另一种极致。”
他站起身，走到阿尘面前。阿尘这才发现，男子虽然清瘦，身形却异常挺拔，像一株在石缝中生长的青松。
“你在尘禁边缘，是不是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男子忽然问道。
阿尘一愣，想起那些狂舞的光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能看到很多乱晃的光，还能听到奇怪的声音。”
“那是紊乱的尘息。”男子的声音低沉下来，“寻常武者靠近，轻则心智受扰，重则走火入魔，化为尘骸。可你不仅没事，还能‘看见’它们？”
阿尘再次点头。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伸出手，指尖泛着一层极淡的灰光，轻轻朝着阿尘的眉心点去。阿尘下意识地想躲，却发现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指尖越来越近，心中充满了恐惧。
指尖即将触到眉心时，阿尘胸口的尘玉突然微微发烫，一股无形的屏障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男子的指尖像是撞到了一堵墙，那层淡灰的光芒瞬间溃散，他闷哼一声，猛地后退了两步，看向阿尘胸口的目光充满了震惊。
“果然……是‘无尘玉’。”男子捂着手指，低声道，“青玄子竟然把这个也给了你。”
阿尘趁机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束缚已经消失。他警惕地看着男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看向阿尘的目光变得郑重起来：“我叫墨离。至于我想干什么……”他顿了顿，“我可以带你去找百晓生，但在此之前，你得先学会在这尘禁之地活下去。”
“在这活下去？”阿尘不解，“我们不赶紧离开这里吗？”
“离开？”墨离指了指洞口，“外面不仅有破妄楼的人守着，还有更可怕的东西。你现在出去，就是死路一条。”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以为百晓生那么好找？最近的游方集分舵，就在尘禁之地另一边的‘忘尘镇’，我们必须穿过这片区域才能到。”
穿过尘禁之地？阿尘脸色一白，光是边缘就那么危险，穿过这片区域……
仿佛看穿了他的恐惧，墨离淡淡道：“别怕。有我在，再加上你的无尘体和这块玉，未必不能试一试。”他看着阿尘，“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出去，看看是破妄楼的刀快，还是那些异化的野兽牙尖。”
阿尘沉默了。他知道墨离说的是实话。留在山洞里，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要帮我？”阿尘再次问道，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问。
墨离的目光落在篝火上，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欠青玄子一个人情。”他没有多说，阿尘也没有再问。有些事，追问反而无益。
篝火渐渐小了下去，洞外传来隐约的兽吼，却被藤蔓和山体挡在外面，显得遥远而模糊。
阿尘靠在岩壁上，看着墨离重新添了柴，火光再次明亮起来。他不知道这个叫墨离的神秘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跟着他穿过尘禁之地会遇到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为了青玄子的临终嘱托，为了弄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也为了……活下去。
胸口的尘玉再次传来微弱的脉动，这一次，阿尘没有感到恐惧，反而生出一丝莫名的安心。他闭上眼，开始回想墨离刚才的话——无尘体，是另一种极致的“无”。
或许，他真的可以不再是那个“无尘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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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墨离开始指导阿尘认识尘息，教他如何利用无尘体的特性在紊乱区域行走。阿尘第一次尝试主动“接触”那些狂乱的光点，却引发了意想不到的反应。洞外传来熟悉的气息，破妄楼的追兵似乎找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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