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血月归莲 > 第2章 驿站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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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站的夜晚格外漫长。

后半夜的寒意像长了脚的蛇,顺着门缝、窗隙往屋里钻。桑月是被饿醒的,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抽痛。她睁开眼,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清亮起来,正斜斜地落在对面的土墙上,映出窗棂支离破碎的影子。

她摸索着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寒气顺着脚心往上蹿。墙角的矮桌上,白天那个干硬的麦饼还剩下小半块,可她实在咽不下去。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她裹紧身上单薄的外衣,决定出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吃的。

驿站的走廊是用土坯砌的,年久失修,走在上面“吱呀”作响。两旁的房间大多黑着灯,只有尽头的一间还亮着微光,隐约有说话声传出来。桑月放轻脚步,像只受惊的小兽,贴着墙根慢慢挪过去。

离得越近,那声音就越清晰,是两个男人在低声交谈,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压抑。

“……务必确保她死在南萧境内,做得干净些,别留下把柄。”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阴狠。

“放心,北疆和南萧本就积怨甚深,只要她死在那边,再伪造些痕迹,必有一战。”另一个声音接话,带着几分得意的算计。

“萧绝那边已经打点好,事成之后,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断断续续的词语像冰珠一样砸进桑月耳朵里。她听不懂“北疆”“南萧”“萧绝”这些词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他们口中的“她”是谁,可“死”这个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心口。一股莫名的恐惧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浑身发冷,牙齿都开始打颤。

她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身体下意识地往门后缩了缩。粗糙的木门板硌着后背,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砰砰”“砰砰”,声音大得像要撞破肋骨,传到外面去。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谈话声停了。桑月屏住呼吸,听见脚步声朝着门口走来,她吓得转身就跑,几乎是连滚爬地冲回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撞上房门,后背紧紧抵住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桑月摸索着走到床边,刚要坐下,手却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她疑惑地把那东西拿起来,借着月光一看,是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油纸很干净,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露出几块糕点,是用精细的糯米做的,雪白软糯,上面还印着浅浅的莲花纹样,边缘处微微泛着油光,一看就很好吃。

桑月愣住了。

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片模糊的光影闪过——似乎也是这样的夜晚,有人把温热的糕点塞进她手里,指尖带着淡淡的药香,轻声说:“桑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那声音很温柔,像春日里融化的雪水,可那身影怎么也抓不住,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

她拿起一块糕点,犹豫了一下,轻轻咬了一小口。清甜的豆沙馅在舌尖化开,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空荡的胃。可那甜味却像浮在水面的油花,怎么也融不进心底的寒意。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警惕地盯着门口。黑暗中,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那目光藏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冰冷、黏腻,像毒蛇吐信。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就像小时候在御花园里,她被几个皇子公主堵在假山后,他们用石子砸她,用脏水泼她,而不远处的海棠树后,总有双眼睛在偷偷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

那时候她不懂那眼神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害怕,现在也一样。

后半夜,桑月没敢再睡。她抱着膝盖坐在床角,借着月光数着墙上的裂纹,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可刚睡了没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把她惊醒了。那声音很响,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从走廊尽头一路过来,停在了院子里。桑月心里一紧,悄手悄脚地挪到门边,透过门板的缝隙往外看。

院子里站着两个黑衣人,正是昨天在队伍末尾交换眼神的那两个。他们穿着黑色的劲装,腰间佩着短刀,此刻正单膝跪在地上,头低得很低,姿态恭敬得近乎卑微。

而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个蒙面人。那人穿着一身灰衣,身形颀长,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像淬了冰的匕首。

“事情都安排好了?”蒙面人的声音经过刻意的改变,听起来又尖又细,像老太监的嗓音,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是,一切按计划行事。”其中一个黑衣护卫低着头回答,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

“别出任何差错,”蒙面人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警告,“否则,你们知道后果。”

“属下明白!”两个护卫齐声应道,头埋得更低了。

桑月赶紧缩回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连呼吸都放轻了。可那些冰冷的话语还是像针一样,隔着被子钻进来,扎在她的心上。“按计划行事……”他们的计划是什么?和昨晚听到的“死在南萧境内”有关系吗?

她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身体忍不住地发抖。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驿站里渐渐热闹起来,卫兵们收拾行装的声音、车夫套马的声音、侍女们的催促声……可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模糊而遥远。

桑月只觉得冷,从里到外的冷。她知道,这场前往南萧的和亲之路,恐怕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她这个“傻子郡主”,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弃子,一颗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马车再次启动时,桑月偷偷把剩下的半块莲花糕藏进了袖袋里。糕点已经凉了,却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像那个模糊记忆里的声音,成了这无边寒意里,唯一能让她稍微安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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