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白看着时遂眼里的错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和之前一样平淡：“我说，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在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的空气里荡开一圈涟漪。
旁边路过的同学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带着点看好戏的好奇。
时遂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的错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嘲讽的冷淡。
他盯着许听白看了几秒，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神经。”
说完，他没再理会许听白，也没管周围的目光，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进了教室，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拿出课本，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孟清翊这才回过神来，拉了拉许听白的胳膊，小声说：“你……你没事吧？时遂他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许听白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也没觉得难堪，只是看着时遂的背影，嘴角甚至还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神经？这评价还挺新鲜。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也进了教室，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上课铃声很快就响了，老师拿着教案走上讲台，开始讲课。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和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许听白却没看黑板，也没看课本，她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了旁边的时遂身上。
她看得很大胆，也很直接，没有丝毫掩饰。
她的眼神很专注，带着点探究，又带着点毫不掩饰的兴趣，像在观察一件极其有趣的艺术品。
时遂显然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起初他没理会，只是身体下意识地绷得更紧了些。
但许听白的目光实在太执着了，像一道无形的线，紧紧地黏在他身上，让他根本无法忽视。
他终于忍无可忍，偏过头，迎上了许听白的目光，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愠怒和警告：“你看什么？”
许听白也没躲闪，反而冲他眨了眨眼，眼角的泪痣随着她的动作动了一下，显得格外勾人。
她没说话，只是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看你。
时遂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像是被点燃的引线，随时可能爆炸。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大概是不想在课堂上引人注目。
他狠狠地瞪了许听白一眼，然后猛地转了回去，背挺得笔直，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许听白却像是觉得很有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她没再继续盯着他的脸看，视线却依旧没离开他，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或者他握着笔的手上。
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许听白却觉得，身边这个叫时遂的男生，比黑板上那些枯燥的公式定理，要有趣得多。
被人当成神经又怎么样？被人警告又怎么样？
她许听白想做的事，还从来没有因为别人的态度就放弃的道理。
她看上的人，也一样。
她的目光依旧黏在时遂身上，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去，带着点势在必得的执拗。
这节课，时遂坐得格外煎熬，而许听白，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快。
午休铃声响起时，许听白正趴在桌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窗外的阳光晒得人有点犯困，她眯着眼，看着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往外走。
“许听白，去食堂吃饭不？”孟清翊凑过来，背上书包，“今天食堂有糖醋排骨，味道还行。”
许听白头都没抬，懒懒地应了声：“不去。”
“不去？那你中午吃什么？”孟清翊有点惊讶。
“不饿。”
孟清翊还想说点什么，旁边的时遂已经站起身，单肩挎上包，看都没看这边，径直往外走。
孟清翊见状，只好冲许听白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啊，回头见。”
“嗯。”
教室里的人走得很快，没过几分钟就空荡荡的了，只剩下许听白一个人。
她终于从桌子上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从帆布包里摸出一个烟盒和打火机。
是那种细长的女士烟，烟盒是磨砂的黑色。
她熟练地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指尖划过打火机的轮盘，“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了起来。
她微微低头，吸了一口，再抬眼时，烟雾从她唇间缓缓溢出，模糊了她眼角的泪痣，添了几分慵懒的痞气。
她不喜欢学校食堂的饭，总觉得油腻腻的，没什么味道，还不如晚上找个地方，点几样小菜，多喝两杯来得痛快。
手机在桌洞里震动了一下，是微信消息。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以前在帝都认识的一个朋友，发来几句调侃，问她回了帝都怎么没动静，约她晚上出来喝酒。
许听白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两个字：没空。
对方很快回了个问号，附带一个“你居然会没空”的表情包。
许听白看着那个表情包，嘴角弯了弯，指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忙着追人。
发完消息，她没再看手机，随手扔回桌洞。她靠在椅背上，侧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她吸了口烟，目光慢悠悠地转回来，落在旁边时遂空荡荡的座位上。
追人啊……
她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事，总觉得麻烦，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拉倒，没必要费那劲。
可这次，对着时遂那张冷淡又带点野的脸，她心里那点野草似的心思，就疯长个不停。
她想看看，把这棵看起来浑身带刺的仙人掌掰弯，会是什么样子。
烟快燃到底的时候，她捻灭了烟头，扔进桌角的垃圾袋里，动作干净利落。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
许听白重新趴回桌子上，侧过脸，看着旁边的空位，眼神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期待。
还有一下午呢。
不急。
下午的阳光比中午更烈了些，晒得跑道发烫。
体育课解散的哨声一响，学生们像脱缰的野马，三三两两地往阴凉处钻。许听白没跟任何人结伴，径直往操场边缘那片小树林走。
树影浓密，挡住了大部分阳光，空气里带着点草木的腥气。
她靠在一棵老槐树上，又摸出了烟盒。刚点燃，还没抽两口，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刚才那球你要是再快点就进了，非得等人家后卫上来？”是孟清翊的声音。
“废话多。”时遂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点不耐烦。
许听白挑了挑眉，没回头。
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孟清翊“哟”了一声：“许听白？你也在这儿啊。”
许听白这才转过身，嘴里还叼着烟，冲他们扬了扬下巴。
时遂的目光落在她指间的烟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说话，只是从自己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孟清翊也跟着点了一根，烟雾瞬间在三人之间弥漫开来。
“你怎么不去休息区？”孟清翊吸了口烟，问道。
“这边清净。”许听白答得简洁，视线却一直黏在时遂身上。
他抽烟的样子比她更随意，侧脸在树影里显得轮廓分明，喉结滚动时，锁骨处的纹身若隐若现。
她忽然觉得手有点痒。
没等孟清翊再说什么，许听白往前凑了两步，走到时遂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夹杂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
时遂抬眼，眼神警惕地看着她，像是在防备什么。
许听白却笑了，眼角的泪痣在光影里晃了晃。她吸了一口烟，然后微微倾身，对着时遂的脸，轻轻吐了一口烟圈。
白色的烟雾慢悠悠地散开，模糊了时遂的眉眼。
孟清翊在旁边看傻了，手里的烟差点掉地上：“不是，许听白你……”
时遂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像是被点燃的引线。
他猛地偏过头，避开那口烟，眼神冷得像冰：“许听白，你有病？”
“可能吧。”许听白直起身，指尖夹着烟，笑得漫不经心，“但我病得心甘情愿。”
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语气里带着点挑衅：“时遂，你就这么怕我？”
时遂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的愠怒几乎要溢出来。
他掐灭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动作带着股狠劲。
“走了。”他没再看许听白，转身就往外走。
“哎，时遂！”孟清翊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去，路过许听白身边时，一脸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许听白靠回树上，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指尖的烟燃得正旺。
她吸了一口，看着烟雾飘向天空，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怕？
或许吧。
但比起怕，她更觉得，时遂那副被惹毛了却又无处发泄的样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她低头，看着地上被时遂碾灭的烟蒂，眼神亮了亮。
下午剩下的两节课，许听白难得安分。她把胳膊往桌子上一垫，脑袋一埋，直接睡了过去。
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线条干净的下颌。
她心里门儿清，上午盯着人看，体育课又故意吐烟挑衅，时遂那脾气，没当场发作已经算克制了。
追人嘛，就跟钓鱼似的，得松紧有度，总往人跟前凑，把人惹急了，鱼线说不定就断了。
等她睡醒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有点暗了，夕阳把云层染成了橘红色。
教室里闹哄哄的，大家都在收拾书包，显然是快放学了。
“许听白，醒啦？”孟清翊凑过来，手里拿着书包，“你住宿吗？还是回家啊？”
许听白揉了揉眼睛，声音有点哑：“不住宿，家在附近。”
“哦，那正好，我家也在这附近，一起走啊？”孟清翊笑得热情。
“不顺路。”许听白拒绝得干脆，目光已经越过孟清翊，落在了正起身收拾东西的时遂身上。
孟清翊愣了一下，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随即了然地挑了挑眉，没再坚持：“行吧，那明天见。”
“嗯。”
时遂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背上包就往外走，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自始至终没看许听白一眼。
许听白慢悠悠地背起自己的帆布包，跟了上去。
出了校门，时遂往左拐，许听白也往左拐。
时遂走得不快，许听白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她没刻意隐藏，就那么光明正大地跟着，像个甩不掉的影子。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在人行道上慢慢移动。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时遂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
许听白也跟着停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你干什么？”时遂的声音冷得像冰，眉头紧锁，显然是忍到了极限。
许听白摊了摊手，语气无辜：“没干什么啊，顺路。”
“顺路？”时遂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神里带着嘲讽，“我住的地方，你确定顺路？”
“确定啊。”许听白说得一本正经，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了和他的距离，仰头看着他，“怎么，你还能不让我回家？”
她的眼神很亮，带着点狡黠，眼角的泪痣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生动。
时遂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点撒谎的痕迹，可最终什么都没找到。
他烦躁地皱了皱眉，没再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
只是这次，他的脚步明显快了些。
许听白也不在意，依旧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刚才的距离。
两人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回荡。
直到走到居民小区门口，时遂才再次停下。他没回头，只是冷声道：“我到了。”
许听白也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声音轻快：“哦，那明天见。”
时遂的背影僵了一下，没应声，径直走进了小区。
许听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转过身。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和小区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里，才是许听澜给她安排的住处，离这儿远着呢。
明天见啊，时遂。
她低声重复了一句，嘴角的笑意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