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雷霆风波过后，留下的是一片诡异的宁静。
邻里们看他的眼神，不再是鄙夷或幸灾乐祸，而是一种掺杂着畏惧的疏远。
何雨柱走在院中，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道道目光先是落在他身上，然后又触电般地弹开。
他成了一根人人绕着走的硬刺。
这种孤立，是暂时的铠甲，却也是长久的囚笼。
拳头能打跑豺狼，但填不饱肚子，更赢不来人心。他需要一盏灯，为他照亮前路，更需要一座山，让他能喘口气，挺直腰杆。
脑海里的人影过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定格在了那个总是一脸严肃，手里却总能变幻出绝顶美味的男人身上——他的师父，前门“福顺楼”曾经的掌勺大厨，王福荣。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
周末，天刚蒙蒙亮，何雨柱就翻身下床。
他揣着兜里那点所剩无几的钱，一头扎进了鸽子市的鱼龙混杂里。
在昏暗的角落，他蹲了半个多小时，才从一个老鱼贩手里，淘换到两条鳃页还在微微翕动的大黄鱼。鱼看着蔫，但分量十足，是难得的好货。
他又一咬牙，走进一家副食店，买下了一瓶货架上包装最体面的西凤酒。
回到家，他换上自己唯一一身没有补丁的干净衣裳，又把妹妹何雨水也打扮得利利索索。兄妹二人，带着沉甸甸的礼物，站在了师父家那扇斑驳的木门前。
“咚、咚、咚。”
何雨柱抬手，郑重地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师娘，看到是他们兄妹，先是一愣。当她的视线落在何雨柱手上那瓶酒和用草绳拎着的两条大鱼时，眼里的那点意外瞬间被热络取代。
“哎哟，是柱子和雨水啊！快进来，快进来！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师娘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一把将他们拉进了屋。
师父王福荣正在院里伺候他那几盆宝贝兰花，听到动静，只是抬了抬眼皮，从鼻子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来了？”
“师父。”
何雨柱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又轻轻推了推妹妹的后背。
“师父好。”雨水也怯生生地跟着喊。
饭点，何雨柱没让师娘动手，自己卷起袖子钻进了厨房。
那两条大黄鱼，在他手里仿佛活了过来。刮鳞、开膛、腌制、过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脑海中【神厨传承】的法门自动运转，火候的拿捏，调味的配比，都精准到了极致。
当一盘色泽红亮、香气四溢的“干烧黄鱼”端上桌时，那股子霸道的鲜香，瞬间就钻满了整个屋子。
一向对吃食挑剔到苛刻的王福荣，夹起一筷子鱼肉送进嘴里，咀嚼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了几分审视的亮光，又多看了何雨柱两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何雨柱放下手里的酒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不再有任何隐瞒，将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所有变故，从父亲何大清跟着寡妇跑路，到贾张氏深夜偷钱，再到自己忍无可忍打伤贾东旭，被逼成院里人人畏惧的“滚刀肉”，一五一十，全部倒了出来。
他没有为自己的狠辣辩解半句，也没有粉饰自己的无奈。
他只是在说完一切后，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求助的目光，直视着自己的师父。
“师父，我现在在院里，人人见了我都躲着走。他们怕我，也烦我，恨我。”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要是不这样，我和雨水，早就被那群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我……我不知道我这条路，走得到底对不对？”
王福荣始终没有说话，他手里捏着那只小小的白瓷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只是听着，任由徒弟将心里的苦闷与彷徨，全部倾泻出来。
直到屋里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他才仰起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烈酒下喉，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缓缓地，落在了何雨柱身上。
“柱子。”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有些沙哑，却像寺庙里的暮鼓晨钟，一字一顿，敲在人心上。
“我问你，厨子安身立命，靠的是什么？”
何雨柱被问得一愣，几乎是本能地回答。
“手艺。”
“对，是手艺。”
王福荣微微颔首，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赞许。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那你再说说，你这段日子在院里，靠的是什么？”
“是……是拳头。”
何雨柱的脸颊瞬间涨红，一股灼热的感觉从脖子根一直烧到了耳廓。
王福荣就这么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沉重的、痛惜的复杂情绪。
“拳头，只能保你一时周全，让你不被恶狗欺负。”
“可手艺，才能保你一世富贵，让你吃喝不愁，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是发自内心的敬，是打心底里的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怕着！”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又缓和下来。
“你为了护住妹妹，为了保住你爹留下的那点家底，跟那帮子小人动手，没做错。男人，就该有这股子血性，要是连家都护不住，那算什么东西！”
“但是！”
王福荣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起惊雷。
“你把力气，用错了地方！”
“你的根，是个厨子！你的立身之本，永远都该是锅台上的那把炒勺，是案板上的那把菜刀，而不是在院子里跟人斗殴的拳头！”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口烧红的铁烙，狠狠地烫在何雨柱的心口上。
又像是一道撕裂黑夜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被仇恨和戾气笼罩的内心世界，照得里面一片通明！
是啊！
他豁然开朗！
他脑海中那卷金光灿灿的【神厨传承】，仿佛在这一刻被拂去了积尘，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自己守着一座足以震惊世人的宝山，却偏偏捡起地上的石子，去和一群疯狗烂人互扔！
这哪里是凶狠，这分明是愚蠢！
是天大的本末倒置，是捧着金饭碗要饭，是买椟还珠！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自己未来真正应该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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