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齐的搪瓷缸在桌上磕出清脆声响，糯米浆表面倒映着七张黄纸的影子。这些用东北桑皮纸裁制的符纸，是他用三斤苞谷面跟护林员换的——纸纤维里掺着松针灰，按县志记载能镇住枉死者的戾气。
爸，疼吗？
童声突然在耳畔炸响，老齐猛地转头，值班室铁门上的铜铃却纹丝未动。他盯着墙上那张扎羊角辫的纸人，月光透过窗缝在纸面投下细长光斑，恰好构成一道泪痕的形状。
县志第七卷记载着哈丹蒙的禁忌：纸人成型前若沾人血，便成半魂体。这些被纸浆吞噬的孩童，需靠生人记忆补全魂魄。老齐此刻才明白，三十年来每到雨夜，窗棂上那些湿漉漉的小手印从何而来。
记忆回溯：1990年冬
手术室的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林淑琴的产床被鲜血浸透。接生婆攥着老齐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保大还是保小？这个曾在纸浆池边徒手捞过碎木的汉子，此刻却连病历单都拿不稳。
保大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深水里传来。当裹着黄纸的婴孩被递出产房时，纸包突然渗出暗红血迹，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印记。老齐至今记得那个画面：接生婆将纸包抛入浆池的瞬间，池面泛起的涟漪竟组成了婴儿的笑脸。
现实困境：纸人异变
此刻的工棚里，七张黄纸突然同时发出簌簌声。老齐看着最靠近煤油灯的那张纸人，原本平滑的纸面正缓缓隆起鼻梁的弧度。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合影已经模糊——那是林淑琴抱着纸扎娃娃的照片，娃娃的脸上用朱砂点着七点红痣。
齐哥，纸厂排污...林淑琴临终前的呢喃突然在耳边响起。老齐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三天前在档案室看到的机密文件：1999年纸厂大火前，厂长确实找过墨先生。那位驼背老人用朱砂在厂区平面图上画了七个红圈，每个圈里都插着根童发。
民俗考据：纸载声
县志残页在煤油灯下泛着幽光，老齐的指尖抚过墨先生的朱批：纸灵以纤维为弦，以执念为律。他突然想起林淑琴下葬那天，棺材里传出的敲击声。当时殡仪馆的人说是木料收缩，现在看来
工棚的灯泡突然爆裂，黑暗中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老齐摸出打火机，火苗跃动的刹那，他看见七张纸人全都转过了头。最中间那张女童纸人的嘴角正在渗血，那血迹竟与怀表里照片背景的浆池颜色如出一辙。
爸爸，冷。
这次的声音清晰可辨，老齐的后颈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认得这个声线——三十年前那个雪夜，浆池里传来的哭声就是这样带着气泡的破碎感。当时他骗林淑琴说孩子生下来就是死胎，却始终不敢告诉她：当纸包入水的瞬间，他看见浆池里浮起了七根手指。
生死抉择：血封还是燃烧
县志最后一页的批注在火光中忽明忽暗：若纸人睁眼，速以舌尖血封之。老齐咬破舌尖的瞬间，三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接生婆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墨先生说，需七童魂镇池，字迹被浆水晕开，像七道泪痕。
当血珠滴在纸人眉心时，异变陡生。纸面突然泛起波纹，老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纹在纸上浮现，如同被复印机拓印。更可怕的是，那些指纹正在变成孩童的手印，一个接一个地按在黄纸上。
齐师傅！窗外突然传来护林员的呼喊。老齐转头望去，只见雪地里站着七个模糊的身影，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童装，脚下却踩着统一的纸鞋。最前面的女童抬起手，指尖滴落的液体在雪地上烧出焦黑的洞。
悬念收束：双线交织
怀表突然疯狂转动，表盘里渗出的不是机油，而是暗红的血水。老齐想起林淑琴葬礼那天，墓碑前自动出现的七个纸人脚印。当时他以为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现在才明白...
工棚的地面开始震动，七张黄纸自动立起，在空中拼成一道纸门。门后传来熟悉的汽笛声——那是1999年纸厂大火后，运送遇难者遗体的专列经过时的声音。老齐看着纸门上渐渐显现的人脸轮廓，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每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眼角的皱纹像纸折的痕迹。
煤油灯彻底熄灭前，他最后看到的是纸人集体转身的场景。那些用桑皮纸做的身体在黑暗中发出沙沙声，仿佛千万只蝴蝶同时振翅。而最让他心碎的是，所有纸人的背影都留着被烟头烫过的痕迹——那是三十年前他在浆池边，为了缓解恐惧而养成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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