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路小路,债刚清完,脖子后面那条乌青的绳印还没褪,就又被阿飘拉上了贼船。
她说下一站是“通州车神”——听着像拍速度与激情,其实就是一倒霉车把式,脑袋被高利贷砍了,尸体连夜沉进运河,债主把车扣下,天天拿马拉着空车跑,逼那无头鬼拉活儿还钱。
我一听就怂:“姐姐,我驾照都没有,你让我跟无头大哥谈车贷?”
阿飘把血账本啪地合上:“要么你去,要么我现在就把你扔回吊颈绳那儿,让鬼哥再勒一次。”
我立刻举手:“我去!谁不去谁是狗!”
通州漕运码头往南三里,有个破车棚,棚里停着一辆独辕马车。车辕上挂着一盏白纸灯笼,灯笼上写俩字:贷到。
老靳蹲在棚口吃煎饼,见我来了,抬下巴:“车把式就在那儿,脾气不太好,你悠着点。”
我凑过去,先闻到一股子铁锈混着河泥的腥味儿,再看见车辕上拴着一根粗铁链,链子另一头系着——一颗头。
准确说,是头皮和脖子之间空了,断口处血早流干,像翻开的腊肉。那头戴着瓜皮帽,帽檐下两只眼珠子还在转,瞅见我,嘴皮子一咧:“哟,新债奴?”
我当场腿软:“大、大哥,我是来谈分期的。”
“分期?”头冷笑,“老子的头都被分了,还分什么期?”
无头车把式姓马,生前是燕郊土著,借钱买了辆豪华马车,准备跑滴滴——哦不,跑漕运专线。结果利滚利,三个月欠到三百两。债主是“驴打滚钱庄”,掌柜是头驴精,心狠手辣,直接砍头抵债,把尸体沉河,车扣下,让马师傅的魂儿继续拉车,挣够本金才准投胎。
“现在本金多少?”我小声问。
马师傅的头翻白眼:“本金一百两,利息滚到九百九十九两,差一两就一千,吉利。”
我心里骂娘:这利息比花呗还花呗。
老靳递给我一副骨牌:“想谈,得有筹码。”
我低头一看,骨牌上写着“以头作保”。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热乎,赶紧摇头:“不行,我还没活够。”
阿飘在旁边提醒:“你不是UI设计师吗?给他画张新头。”
我一愣:“画头?”
“执念界里,只要像,就能用。”
我咬牙,掏出随身带的触控笔——穿越时插在兜里没丢,也算奇迹。没有iPad,我就在车板上画。先画轮廓,再画五官,最后添几根胡子,显得成熟稳重。画完,我冲马师傅的头嘿嘿一笑:“凑合用?”
那头眯眼打量:“有点像吴彦祖,行!”
我把“新头”按在空腔子上,用破布条缠紧。马师傅试着晃了晃脖子,居然不掉了。他大笑三声,声音从画出来的嘴里飘出来,带着电音:“走,试驾!”
我爬上车,马师傅一甩鞭子,马车嗖地冲出去。通州土路坑坑洼洼,我坐在车里颠得屁股八瓣。马师傅却越跑越兴奋:“这新车头真带劲,视野开阔,风噪还小!”
我趁机提条件:“马哥,头也给你装上了,车贷是不是能缓一缓?”
马师傅的笑戛然而止:“缓?行,再缓三天,利息加到一千零五十两。”
我差点从车上栽下去。
回到车棚,我抱着阿飘大腿嚎:“这驴打滚钱庄比P2P还黑,三天就涨五十两!”
阿飘翻账本:“驴精的钱庄,日息百分之五,正常。”
我掰指头一算,驴精要是干互联网金融,马化腾都得靠边站。
老靳眯眼:“想一劳永逸,只有一个办法——让驴精自己把账背了。”
我瞪大眼:“怎么背?”
“驴精最怕自己的驴打滚利滚利,你只要让它也欠钱,利滚利滚死它。”
我咽口水:“我上哪儿找能让驴精欠钱的债主?”
阿飘指了指我脖子上的绳印:“吊颈鬼不是让你三个月拉新韭菜吗?把驴精拉进去,让它也背房贷。”
我眼前一黑: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计划定下来,分三步:
1.让驴精欠钱。
2.把欠条转给吊颈鬼。
3.驴精利滚利,滚死拉倒。
听起来简单,做起来要狗命。
第一步最难:驴精是钱庄老板,富得流油,怎么让它欠钱?
老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伪银票鬼造的假钞,验不出来。你拿去存进驴精钱庄,让它放贷,等它发现是假,已经利滚利欠下一屁股债。”
我接过银票,手抖。这玩意儿要穿帮,驴精能把我剁成驴肉馅饼。
阿飘拍拍我肩:“别怕,你死了还能当鬼,继续打工还债,永动经济。”
我欲哭无泪。
第二天,我乔装成山西票号少东家,穿绸裹缎,摇着折扇,大摇大摆进了驴打滚钱庄。
钱庄门脸不大,门口却蹲着两只石驴,眼睛通红。驴精掌柜正趴在柜台上打算盘,耳朵一抖一抖。
我把假银票往柜台一拍:“掌柜的,存一千两,月息三分。”
驴精眯眼,鼻子嗅了嗅银票,没闻出毛病,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贵客稍等,立票!”
我心里狂跳:第一步成了。
三天后,驴精果然把假银票贷了出去,借给了一个想囤盐的贩子。盐贩子跑得慢,官府缉私,人赃俱获,银票被没收。驴精发现是假,当场暴走,四蹄乱蹬,把柜台踢成碎片。
我躲在暗处,见时机成熟,冲出去大喊:“掌柜的,听说你欠国库盐税一千两,利滚利到今天一千零五十两,还钱!”
驴精瞪我:“关你屁事!”
我亮出吊颈鬼的绳印:“现在关我事了。要么三天内还清,要么拿你的驴皮抵债!”
驴精气得鼻孔冒烟,可利滚利它自己最清楚,三天后就是两千两。它终于明白,这回轮到自己背锅。
驴精走投无路,只能答应把马师傅的车贷转到自己名下。
转贷那天,马师傅笑得跟朵花似的,新画的脸差点裂开:“路兄弟,仗义!以后通州地界,报我名字,没人敢动你!”
我苦笑:“只求你别再让我画头了,我笔快没墨。”
阿飘合上账本,车贷那一页血字褪得干干净净。她冲我眨眼:“恭喜你,又清一笔,累计功德 1。”
我揉着脖子,绳印更烫了,像催命符:三个月期限,已经过去八天,韭菜名单还没影儿。
夜里,我躺在车棚草堆里,听见运河的水声哗哗,像无数张信用卡在刷。
马师傅的新头搁在车轮旁,月光下,吴彦祖的帅脸显得格外苍白。
我问他:“马哥,你说人死了变鬼,鬼死了变啥?”
马师傅想了想:“变穷。穷到连执念都没有,就彻底空了。”
我打了个寒颤,把草堆往身上拢了拢。
远处传来老靳的喊声:“小子,下一单活儿来了——青楼鬼妓裸条分期,接不接?”
我翻身坐起,骂了句脏话:“接!谁不接谁是狗!”
走出车棚,夜风带着水汽,吹得灯笼乱晃。灯影里,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张还没还清的欠条。
我抬头看天,月亮挂在运河尽头,像一只巨大的银盘,冷冷地照着我。
我忽然想起吊颈鬼的话:三个月拉不到新债主,就自己填坑。
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老子路小路,从通州车神开始,要把这大清朝的债,一笔一笔,全翻成别人的。”
风更大了,马车在棚里吱呀作响,像替我回答:
“走着瞧。”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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