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路小路,前脚刚把溺债水鬼的白条撕了,后脚就被老靳拖进一条更黑的巷子。
巷口没灯,只有一块破木牌——
“隆昌当铺”
字迹被雨泡发了,像一张张浮肿的脸。
老靳把骨牌往我怀里又塞了塞:“今晚不当命,只当‘证’。”
我问:“什么证?身份证?结婚证?还是良民证?”
他咧嘴:“房——产——证。”
我心里“咯噔”一下:燕郊那套烂尾楼的阴影还没散呢,又来?
铺门是两块黑漆门板,一推就“吱呀”一声,像老人咳痰。
柜台高得离谱,只留一条缝,缝里飘出一股子土腥味加福尔马林。
我踮脚往里瞅,一张青灰色的脸从缝里升起——
当铺掌柜,僵尸先生。
脸干瘪,颧骨戳破皮,眼珠蒙着层白膜,嘴唇缝着黑线,说话“嘶嘶”漏气。
“当……什……么……”
我抬手就把骨牌拍在柜台上:“当……当铺!”
老靳在后面给我后脑勺一下:“别犯贫,照词儿说。”
我清清嗓子:“掌柜的,我们当一张‘未来契’,换条路走。”
僵尸掌柜慢悠悠伸出指甲盖那么长的手指,拈起骨牌,放在鼻下闻了闻。
十八张人脸同时发出“咯吱”磨牙声,僵尸的嘴角居然扯出一丝笑——
“可……以……”
铺子里没灯,只点一根牛油蜡烛,火苗绿得发贼。
掌柜的“咔啦咔啦”打开侧门,示意我们跟他走。
我小声问老靳:“他靠谱吗?万一咬一口怎么办?”
老靳:“放心,僵尸最怕欠人情,一欠就全身长绿毛。”
台阶一路往下,转了三个弯,温度骤降。
尽头是一扇铁门,门闩胳膊粗。掌柜的用钥匙——其实是一截人肋骨——捅开锁眼。
门一开,我差点跪了。
地窖不大,却堆得满满当当。
不是古董,不是银子,而是一摞摞红皮小本,塑料封膜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我随手抄起一本,烫金小字:
《不动产权证书》
地址:北京市通州区××小区×号楼×单元1803
发证日期:2018年4月16日
再抽一本:
地址:燕郊高新区××××
房主:路小路
我手一抖,本子掉在地上,“啪”一声脆响。
僵尸掌柜阴恻恻开口:“客……人……随……便……挑……”
我脑子嗡嗡的。
这地窖少说上千本房产证,全是现代的,连我燕郊那套烂尾楼的正版都在。
我抬头看老靳,他正用骨牌当扇子扇风,一脸“别问我,问就是潜规则”。
我压低声音:“这啥情况?清朝当铺囤北京房本?跨省套利啊!”
老靳吐瓜子皮:“你以为P2P爆雷后,那些资产去哪儿了?有人打包卖给鬼市,鬼市再卖给当铺。僵尸掌柜是中间商,赚差价。”
我指着其中一摞:“这些证不是废纸吗?烂尾楼都没封顶。”
老靳:“对人是废纸,对鬼是期货。等哪天楼盘复工,鬼就能拿证去收房,再租给活人住,收双份租金——阳间的房租,阴间的命租。”
我直呼内行:“论割韭菜,还得是你们封建迷信会玩。”
正说着,僵尸掌柜忽然动了动鼻子,像闻到血腥味儿。
他转身从柜台下拖出一个铁箱,“咣当”打开,里头是厚厚一叠合同。
封面一行大字:《隆昌当铺·阴债P2P理财计划》
预期年化:百分之三百六十五
投资标的:现代不动产 活人阳寿
风险提醒:爆雷概不负责
我太阳穴突突跳:这不就是清朝版P2P?
僵尸掌柜把合同推到我面前:“客……人……入……股……不……”
我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是来当证的,不当股东。”
掌柜的白眼珠翻了两下,指了指地窖最里面的一扇小铁门:“要……当……进……去……估……价……”
小铁门里是一间冷藏室。
墙上挂满温度计,指针统一指向零下五度。
正中央摆着一块冰床,冰上躺着一个女人——
穿现代职业装,西装裙、黑丝袜,胸口别着工牌:
“××财富客户经理柳倩”
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我原公司的P2P销售!
当年她拉我投“稳赚宝”,说年化18%,结果平台爆雷,她跳楼。
现在倒好,尸体被僵尸借来当“估价师”。
柳倩的脖子被铁钩吊着,头却慢慢转向我,嘴唇冻得发紫:“路……小……路……你也……来啦……”
我毛骨悚然:“姐,冤有头债有主,爆雷的是老板,我只是个小UI。”
柳倩咯咯笑,嘴里喷白雾:“别怕,我只估价,不吃人。”
估价流程简单粗暴——
柳倩用冻僵的手翻开房产证,看一眼,报一个数。
“燕郊××小区,烂尾,估值:阳寿一年。”
“通州××家园,已封顶未交付,估值:阳寿三年。”
“国贸三期,封顶,估值:阳寿十年。”
我越听越心惊:这他娘是按命计价?
轮到我那本——
“燕郊1803,房主路小路,烂尾十年,估值:阳寿……六个月。”
我当场炸毛:“六个月?我首付就搭进去三十万!”
柳倩叹气:“爆雷资产,对折再对折,友情价。”
我心里飞快打小算盘:
六个月阳寿换一条路,值吗?
转念一想,不答应,僵尸掌柜估计当场就把我扣下当冰柜模特。
我咬牙:“成交!但我要加条件——给我一张‘赎回券’,哪天我凑够钱,得把证赎回去。”
柳倩僵着脖子点头:“可以,利息:每日阳寿百分之一。”
我掰指头一算,利滚利,六个月后我得搭进去一条半命。
没辙,谁让我欠呢。
合同签完,僵尸掌柜亲自带我挑“赎回券”。
券其实就是一张黄裱纸,盖着当铺大印,印泥是人血。
我揣好券,正准备溜,忽然听见地窖深处“轰隆”一声。
铁门被撞开,一群黑影冲了进来——
全是穿着现代西装的僵尸,脖子挂着工牌:
“××财富风控经理”
“××资产法务”
“××基金催收专员”
他们嘴里喊着:“抓老赖!抓老赖!”
我瞬间明白:这些就是P2P爆雷后跳楼、割腕、喝农药的投资人,死后执念不散,追到清朝来讨债。
我拔腿就跑,僵尸催收团在后面追。
老靳甩出骨牌,十八张人脸齐声咆哮,像十八层地狱来电铃声。
骨牌在空中排成一堵墙,把催收团挡了三秒。
三秒够我蹿上台阶,连滚带爬冲出当铺。
夜风滚烫,我却出了一身冷汗。
怀里揣着“赎回券”,像揣着颗定时炸弹。
老靳随后出来,手里多了一本新的房产证。
我喘着气问:“你又顺了一本?”
老靳神秘一笑:“不是顺,是换。用你的六个月阳寿,换了一条路——去天津卫的路。”
我愣:“天津卫?下章不是驴打滚钱庄吗?哦不对,驴精已经背锅了……”
老靳摇头:“天津卫有更大的债坑,叫‘窑姐分期’。”
我翻白眼:“姐姐妹妹一个个来,能不能让我歇口气?”
阿飘在船头挥手:“歇不了,功德 4,进度条才走到五分之一。”
船桨划破水面,荡起一圈圈磷光。
我坐在船舷,掏出那张“赎回券”,对着月光看。
黄纸上的血印慢慢晕开,像一张新的欠条。
我忽然意识到:
无论P2P、白条、房贷,还是当铺,
它们的本质都一样——
把未来提前卖掉,利滚利,直到把人榨成空壳。
我把赎回券折成纸船,扔进运河,小声说:
“总有一天,老子要把所有欠条,一张张赎回来。”
纸船漂远,被水鬼一口吞掉。
水鬼嚼了两下,吐出一句话:
“利息另算。”
我骂了句脏话,抬头看天。
月亮挂在当铺的飞檐上,像一只巨大的瞳孔,冷冷地盯着我。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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