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路小路,债还没还完,阳寿先被当铺预订了六个月。
老靳拍拍屁股说:“走,去京城,带你见见真正的‘加班地狱’。”
我心想:还能比国贸三期天台更地狱?
结果刚到朝阳门外,就看见一排纸人排队打卡。
对,就是白花花、轻飘飘、风一吹能上天的那种。
阿飘把血账本翻得哗啦响:“京漂纸人案,债务人:纸人996;本金:七天阳寿;利息:每天翻一倍,抵押物——”
她斜眼看我,“你的肝。”
我下意识捂住后腰:肝还在,但已经隐隐作痛。
事情的起因是一条招聘启事。
昨夜,我们在破庙里躲雨,墙上忽然多出一张A4纸,墨迹未干:
“高薪诚聘UI设计师,日结阳寿,包吃包住,地点:东四牌楼‘纸鸢工坊’。”
落款盖着朱红大印——“债”。
老靳用骨牌量了量纸张厚度,说:“纸人替活人加班,把阳寿当工资。干满七天,纸人转正,活人报废。”
我问:“这么缺德的主意谁想的?”
老靳耸肩:“债王。”
得,又绕不开这孙子。
纸鸢工坊藏在胡同最深处,门口挂着两只白灯笼,灯罩上用毛笔写着“KPI”和“OKR”。
推门进去,一股糨糊味扑面而来。
屋里没灯,只有电脑屏幕的蓝光,照出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前都坐着一个纸人。
它们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头发是毛笔画的,眼睛是两点朱砂,手指是竹篾削的,却噼里啪啦敲键盘,速度比我还快。
屏幕上闪着我熟悉的蓝湖、Figma、PS,连需求文档都飘着弹幕:“甲方爸爸再加一页!”
角落里,一个真活人瘫在椅子上,脸色灰白,眼眶乌青,像被抽干血的咸鱼。
工牌上写着:
“高级UI宋阳入职7天”
我凑过去,他眼珠动了一下,声音像漏风:“哥们儿……救我……他们拿我的阳寿冲会员……”
说完,头一歪,晕死过去。
纸人领班飘过来,脸上画着职业微笑,嘴角拉到耳根。
“欢迎新同事,工位已备好,编号007。”
我后退半步:“我就看看,不加班。”
领班抬手,指尖“噗”地弹出一张劳动合同,纸质冰凉,条款直接烙在我视网膜上——
“试用期:阳寿7天;转正:阳寿70年;加班费:每小时阳寿2小时;违约:魂飞魄散。”
我咽口唾沫:“我能拒签吗?”
领班咧嘴:“可以,当场火化。”
阿飘在身后小声提醒:“签,签了才能找到幕后合同章。”
我硬着头皮按下手印,手印一落下,纸面立刻渗出我的生辰八字,像血。
与此同时,电脑屏幕自动登录我的账号,需求文档瞬间铺满:
“LOGO再大一点,再小一点,再大一点,再圆一点,再方一点……”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味儿太冲了。
第一天,纸人让我画Banner。
它在我旁边示范,竹篾手指噼啪敲键盘,十分钟出图,甲方一次性通过。
轮到我,改了八版,纸人摇头:“阳寿-8小时。”
我低头一看,自己影子淡了一圈,像被橡皮擦过。
第二天,纸人让我切图。
它刷刷刷导出二十套尺寸,我切到第三套就开始眼花,屏幕角落弹出提示:
“路小路,阳寿剩余:5天12小时。”
第三天,凌晨两点,需求群里甲方发语音:“我要五彩斑斓的黑!”
我摔鼠标:“老子不干了!”
领班飘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火盆,盆里烧着纸钱,火苗却是蓝的。
“不干也行,自己跳,省得我们动手。”
我怂了,抓起触控笔继续改图。
屏幕右下角,倒计时像催命符:
“阳寿剩余:3天9小时27分。”
转机出现在第四天。
宋阳醒了,偷偷塞给我一张小纸条:
“合同章在领班背后,用朱砂盖戳,盖完所有纸人报废。”
我问:“你怎么知道?”
宋阳苦笑:“我画UI的,眼神好。”
我抬头一看,领班背后果然别着一枚小铜章,被纸糊的衣领遮住一半,章面刻着“债”字。
问题是,领班飘在半空,背后空门,我怎么够得着?
老靳远程支招:“让纸人自己盖。”
说着,他递给我一瓶朱砂墨,外加一张“反需求”图纸——
图上只有一行字:
“LOGO消失,Banner全黑,产品下架。”
我把图纸甩给领班:“甲方终极需求,改完下班。”
领班眼睛一亮,立刻俯身操作。
趁它弯腰,我抄起朱砂章,“啪”一下盖在电脑主机上。
刹那间,所有屏幕闪出红字:
“合同解除,阳寿归还。”
纸人齐声尖叫,像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哗啦啦碎成纸片,雪一样飘落。
纸片落地,化成一张张纸条,上面写着不同名字:
“张三,加班猝死,阳寿-20年”
“李四,连续通宵,阳寿-15年”
……
我找到自己的那张,写着:
“路小路,已归还阳寿6天12小时。”
我长舒一口气,刚想庆祝,纸片忽然聚拢,拼成一张巨大的人脸——
债主柳如烟,白莲圣女那张浓妆艳抹的大脸。
她张嘴,声音像指甲挠玻璃:
“路小路,你毁了纸人生产线,主上很生气。”
说完,纸片自燃,火光里浮现债王的银面具。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火光照亮工坊深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甘特图,项目名:
“债王·阳寿收割计划”
下面列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我、宋阳、甚至吊死鬼、驴精、白莲圣女……
全都排在同一条时间线上,终点是“龙脉抵押”。
宋阳颤声问:“咱们是不是捅了大篓子?”
我咧嘴:“捅都捅了,那就继续捅到底。”
逃出纸鸢工坊,天已微亮。
胡同口早点摊刚出笼包子,热气腾腾。
我买了两个,递给宋阳一个。
他咬一口,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原来阳寿的味道是猪肉大葱。”
阿飘把血账本翻到最新一页:
“京漂纸人案,功德 5,累计进度:6/30。”
我抬头看天,朝阳像一颗刚出炉的蛋黄,挂在灰蒙蒙的京城上空。
我咬下一口包子,热气烫舌头,却觉得活着真好。
老靳蹲在马路牙子,骨牌在手里翻花:
“下一站,驴打滚钱庄——哦不对,驴精已经背锅了。”
我接话:“那就是窑姐分期?”
老靳摇头:“不,先去把宋阳的阳寿彻底赎回来。”
宋阳愣住:“还能赎?”
我咧嘴笑:“债王能买,我们就能赎。规则一样,就看谁更狠。”
我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走,上班——哦不,上路。”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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