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路小路,刚把窑姐的裸条烧成灰,功德攒到十五。
船靠通州北关,夜里起了大雾,雾里头漂来一股子油漆味——
那味道我太熟了,燕郊烂尾楼的外墙漆,一闻就打喷嚏。
阿飘把血账本摊在船头,新一页血红大字:
债务人:梦鬼·期房
本金:一套房
利息:三十年阳寿
抵押物:梦里盖好,醒来烂尾
我眼皮直跳:“姐姐,这比我原世界那套房还坑。”
阿飘把账本一合:“债王把它打包成‘黄粱一期’,今晚开盘,只卖梦票,不限购。”
梦票就是一张黄符,朱砂写着楼号“1803”,戳着债王印。
老靳把符往我脑门一拍:“进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我眼前一黑,再睁眼,已站在一片工地——
塔吊林立、钢筋森然,却静得连根钉子落地的声音都没有。
脚边一块广告牌:
黄粱一期·梦中交付
配套地铁0米、学区0米、商圈0米
首付:一晚阳寿
月供:整晚安睡
我骂了句脏话,这广告词跟我原世界一模一样。
安全帽自己飞过来,扣在我头上。
一个戴红袖章的“置业顾问”迎上前——
脸是石膏倒模,嘴角拉到耳根,声音自带回音:
“路业主,欢迎收房,今天封顶大吉!”
我抬头一看,十八层主体确实盖好了,外立面还是我当年设计的米黄色真石漆。
只是窗户全画在墙上,二维的,连个缝都没有。
石膏顾问递给我一串钥匙,钥匙比牙签还细:
“这是您的新家,可随时入住,梦里永久产权。”
我捏着钥匙,手心发凉:梦里产权?醒来不得直接变棺材?
电梯也是画的,按钮能按,但数字永远停在“18”。
我只好爬楼,一层一层数,越往上,景色越真——
楼道贴上了对联,门口铺着红地毯,甚至还能闻到甲醛味。
到了十八层,1803的门牌锃亮,我掏出牙签钥匙,轻轻一拧——
门开了,屋里精装修,连我当年选的北欧灰地板都一模一样。
阳台视野无敌,能看见国贸三期,甚至能看到楼顶那个我险些跳下去的位置。
只是,所有家具都是纸糊的,沙发一坐就瘪,电视一打开全是雪花。
石膏顾问在身后提醒:“软装交付标准以梦醒为准。”
梦里的时间流速诡异。
我刚想躺床上歇会儿,天就黑了;一闭眼,天就亮了。
每天醒来,屋里多一样东西:
第一天,多了个冰箱,里面塞满可乐,却全是空的;
第二天,多了张婴儿床,床底贴着纸条:
“赠送学区名额,醒来即失效”;
第三天,多了封家书,字体是我妈的字:
“儿子,房贷妈还不动了,你自己保重。”
我捏着信,心脏像被钢筋扎穿——
原来梦鬼最擅长的,是把现实里最疼的窟窿挖出来给你看。
第四夜,交房仪式。
整个小区的业主都来了,全是熟面孔——
吊死鬼、驴精、无头车把式、纸人UI、窑姐柳绾绾……
他们穿着西装、婚纱、病号服,手里拿同款牙签钥匙,脸上却带着狂喜。
石膏顾问站在高台上,拿着扩音器:
“恭喜各位,黄粱一期正式交付!接下来进入‘幸福还贷’阶段!”
话音落下,每个人手腕上多了一条红绳,绳上坠着个小算盘。
算盘珠子自己动,“噼啪”作响,每响一次,我的太阳穴就抽一下——
那是阳寿被扣的声音。
我想逃,楼道却无限循环,永远跑不回一楼。
我破窗跳阳台,阳台外是万丈深渊,深渊底下全是烂尾楼的钢筋头,像獠牙。
石膏顾问在背后笑:“业主,您跑什么?贷款还没开始呢。”
我怒吼:“老子不贷!”
他笑得更大声:“不贷就烂尾,梦里烂尾,醒来更烂。”
说完,整个楼开始掉墙皮,天花板裂缝里渗出黑水,滴在地上,变成一张张欠条:
“逾期一日,罚息三倍”“断供即收房”“收房即收命”……
我被逼到墙角,突然摸到兜里那张“断情剪”剩下的半截符纸。
我咬破指尖,把血抹在符上,符纸“哧啦”一声燃成青火。
火光照到之处,纸糊家具先焦黑,再化成灰,
北欧灰地板露出真身——原来是棺材板。
石膏顾问尖叫着扑过来,脸被青火一燎,石膏皮噼啪开裂,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烂泥。
我趁机往裂缝里冲,一脚踩空,整个人直坠深渊。
坠落的感觉像坐过山车,心脏提到嗓子眼。
砰!
我砸在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睁眼一看——
是宋阳,还有柳绾绾,以及之前在纸人、驴精案里救下的七八个苦主。
他们围成一圈,正用朱砂笔在地上画阵。
宋阳抬头:“可算等到你了,业主代表。”
我一脸懵:“你们怎么进来的?”
柳绾绾指了指自己手腕——
原来他们也被发了牙签钥匙,梦里被扣阳寿,干脆组队破梦。
破梦阵叫“揭锅”,专炸烂尾。
阵眼需要一把真钥匙——
我兜里那把牙签肯定不行,
宋阳掏出一把真正的防盗门钥匙,是他现实里那套房的备用,一直挂在脖子上当纪念。
他把钥匙插进地面裂缝,众人齐声念咒:
“梦中交房,醒来烂尾;钥匙揭锅,锅破梦醒!”
轰——
地面炸开一道白光,像有人掀开了一口大锅。
白光里,我看到债王的银面具一闪而过,面具嘴角朝下,似乎很不爽。
白光散尽,我睁眼,发现自己趴在船板上,口水流了一摊。
天已大亮,运河水面漂浮着几张碎黄符,正是梦票残片。
阿飘把血账本摊开,朱砂红字浮现:
“黄粱房贷案,清偿,功德 9,累计:9/30。”
我摸了摸胸口,心跳正常,却空落落的——
梦里那套房,我终究没住进去。
宋阳递给我一张纸条,是他在梦里写的:
“醒来后,记得把现实里的房贷也炸了。”
我苦笑:“现实里的,可没钥匙揭锅。”
我站起身,望向通州方向。
晨雾里,隐约能看到一片烂尾楼的剪影,像一排排没来得及合上的棺材。
我对着那片剪影竖起中指:
“债王,你给老子听好了——
梦里我盖好了房,醒来我照样能把烂尾变封顶。
谁收谁房,还不一定呢。”
第九章,完。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