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大通铺”,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地面是光洁的木地板,被擦得能映出人影。
一排排铁架床,漆着统一的军绿色,摆放得笔直,床与床之间的距离,用肉眼看都分毫不差。
最让他们大脑宕机的,是床上的被子。
那不是他们熟悉的、随意卷起或者摊开的被褥。
每一床被子,都被叠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豆腐块”,棱角分明,侧面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床头柜上,军帽、腰带、水壶,摆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整个房间里,看不到一丁点杂物,干净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他娘的……”
李云龙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这是人睡觉的地方?这是拿尺子量着过的日子吧?”
他无法理解。
被子是用来盖的,不是用来看的。
搞成这个样子,晚上睡觉前还得拆开,早上起来又得费半天劲叠回去。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团长,这被子……还能盖人不?”
张大彪凑过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盖个屁!”
李云龙骂了一句。
“叠成这样,里面都压实了,还有个屁的暖和气!”
在他看来,这完全违背了“实用”这个最根本的原则。
赵刚的镜片后面,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
他没有像李云-龙那样只看表面,他看到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一种极致的纪律。
一种深入骨髓的服从。
当一个士兵,连自己被子的形状都要被严格规定,并且能够一丝不苟地执行时,那么在战场上,他会如何执行命令?
答案不言而喻。
这种对个人生活空间的绝对标准化,是一种精神上的格式化。
抹去个性,塑造共性。
这比之前看到的标准化营区,还要令人心悸。
重庆官邸。
“校长,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邱清泉的声音有些发飘。
“把军营内务整理到这种地步,有何意义?难道被子叠得好,枪就打得准吗?”
光头没有回答,他的手杖尖端,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他推行“新生活运动”,核心就是“整齐、清洁、简单、朴素、迅速、确实”,可他最引以为傲的德械师,也从未达到过屏幕里这种近乎病态的标准。
这不是做不到,而是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这样做。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毫无必要。
楚云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在黄埔军校的日子,教官也对内务有严格要求。
可那种要求,和屏幕里的景象一比,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游戏。
这已经不是内务了。
这是一种仪式。
一种每天都在进行的,强化集体意志、磨灭个人棱角的仪式。
就在这时,屏幕里的高城连长,迈着正步走进了宿舍。
他的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沉重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走到一张床铺前,停了下来。
那张床上的被子,虽然也叠了,但明显松垮,毫无“豆腐块”的形状。
高城连长面无表情,伸出手,猛地一掀!
“呼啦——”
那床被子被整个掀飞,像一团破烂的棉絮,摔在了地上。
“许三多!”
高城连长的咆哮,透过屏幕,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你看看你这被子!这叫被子吗?烂棉花套子!”
一个瘦弱的新兵,满脸通红地站了出来,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李云龙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他娘的!为了一床被子,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这当官的,脾气比老子还大!”
他最看不惯这种当众作践士兵的做法。
兵是用来打仗的,不是用来绣花的!
可赵刚却摇了摇头,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云龙,你不懂。”
“这不是一床被子的问题。”
“这是在立规矩,在筛选。用最严苛,甚至最不近人情的方式,把不合格的人,或者说,不符合他们标准的人,从精神上打垮,再重新塑造。”
屏幕上,一个叫伍六一的班副,开始亲身示范。
他将被子完全展开,铺平,每一个角落都拉得笔直。
然后,他开始折叠。
他的动作,精准、有力、充满了节奏感。
手掌压下,如同烙铁。
手臂划过,如同标尺。
一床柔软的棉被,在他的手中,仿佛变成了一块可以随意塑形的泥巴。
最后,他用手掌的侧面,反复修整着被子的边缘,直到那线条,笔直得让人发指。
一个完美的“豆腐块”,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指挥部里,鸦雀无声。
王根生、王有胜这些士兵,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这辈子都没想过,叠被子,居然能叠成一门手艺,一门绝活。
孙德胜的骑兵连,讲究的是人马合一。
沈泉的炮兵营,讲究的是精准测距。
可现在,他们看到了一支连叠被子都追求极致的军队。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山本一木的身体微微前倾,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里那个叫伍六一的士官。
作为特种作战专家,他深知细节的重要性。
可他从未想过,细节可以被执行到这种程度。
这不是靠命令就能达到的。
这需要无数次的重复训练,需要发自内心的认同。
这支军队,对“标准”的执行力,已经超越了他的想象。
夜幕降临。
屏幕里的宿舍,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静。
镜头缓缓移动,对准了那张被子被掀翻的床铺。
那个叫许三多的新兵,并没有睡。
他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正趴在自己的被子上。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偷偷练习叠被子。
可下一秒,所有人的瞳孔,都猛地收缩了。
许三多张开了嘴。
他一口咬住了被子的边缘。
用牙齿,用他最原始的工具,一下、一下地,啃噬着、碾磨着那厚实的棉布边缘,试图用这种方式,给被子压出一道清晰的、笔直的棱线。
“嘶……”
指挥部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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