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其放在身前略显破旧的方凳上，目光凝重地逐一扫过。
一枚玉简通体呈深邃的苍青色，材质似金似玉，仔细看去，其表面仿佛有细微的电弧和青色的罡风纹路若隐若现，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霸烈与孤傲气息，仿佛蕴含着破灭万物的意志。仅凭这玉简自身散发出的威压和奇异景象，慕宸便心有所感，不必探入神识也知其名——《天亟化意诀》！
另一枚玉简则略显柔和，色泽如温润的黄玉，质地也更加细腻。它透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博学智慧的厚重感。慕宸凝神，神识谨慎地触及表面——《怀渊宝录》四个大字映入识海。这似乎是洛怀渊毕生所学精华的集合？他隐隐猜到了内容指向。
第三枚玉简称得上最为精美，通体如极品羊脂白玉，光滑细腻，入手温凉。慕宸神识轻拂而过，《灵纹详解》之名豁然显现。此物价值几何，慕宸心中已有猜测，毕竟他亲身见识过灵纹对法术威能的增幅。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只墨玉质地的丹药瓶上。瓶身光滑，入手微沉，瓶口以某种不知名的暗金色封蜡严密封存。饶是如此，似乎仍有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形容的奇异馨香透过封蜡缝隙渗出。这香气甜腻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诱惑力，仅仅吸入一丝，慕宸便感觉体内的灵根，似乎产生了一瞬间极其细微、难以名状的异样悸动！仿佛沉睡的种子被注入了一丝刺激性的养分。
慕宸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屏住了呼吸！
就是这个味道！每次有孩童被带往那充满梦魇的石室深处“试验”时，从那石室里隐隐飘散出的，就是这种甜腻到妖异、却又让人隐隐渴望的诡异香气！后来他才明白，那是混合了草药、矿石粉末以及…新鲜血液蒸发的气息！这正是洛怀渊无数次失败实验中，被强迫灌入那些可怜孩童口中的丹药——能够强行诱导灵根发生未知异变的邪药！也是裕哥儿、以及其他孩子走向惨死的关键一步！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混合着深入骨髓的寒意，从胃里直冲喉咙！这瓶子里装的，不是机缘，是噬人骨髓的毒！是用无数鲜活生命验证出来的、通向未知绝路的死亡之匙！洛怀渊临终时那句“尽量别用”的告诫，此刻如同带着血泪的烙印，烫灼着慕宸的心智。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将其远远掷开！却又猛然顿住，手指微微颤抖地悬在半空。
不能扔！这东西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证据，扔在此处会引人起疑！但留在身上……无疑是抱着一颗不知何时就会将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恐怖之物。
冷汗沿着鬓角滑落，烛火摇曳，将桌上那象征着无尽仇恨、毕生所学以及致命魔药的四件物品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巨大而扭曲，如同蛰伏的巨兽，无声地凝视着这个陷入巨大困境与抉择的少年。
“哼，‘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慕宸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眼神却锐利如刀。刘裕他们用命铺就的唯一生路，竟在于证明自己也被“试验”过！只要身上留下类似痕迹，加上尸体佐证，他那不合常理的修炼速度便能推给不可控的异变。否则，一旦被剖开验看……
这念头极端疯狂！洛怀渊耗尽十数载光阴，以无数性命为代价都未成功，自己若服下这邪药，九死一生都是轻的！但眼下，这似乎已是绝境中唯一的烟尘。
他深吸一口气，神念沉入那枚气息最为霸烈的苍青玉简——《天亟化意诀》。目标明确，直指灵根异化篇。原文晦涩如天书，不知是自己不能理解其意，还是这位天亟散人自己也不明就里，感觉完全没有重点。
不过慕宸翻越过八荒界的见闻心得，却也勉强看明白关键：所谓灵根异化，竟是以秘法剥离金、木、水、火四种灵根本源，后仿照木火交变为风、金水相激为雷，本源灵纹进行重组！这药液本质并非直接塑造风雷灵根，而是提供一种强行分解灵根结构、助其重组的契机。这个过程似乎与那灵纹之道很是相似！
“分解、重组……而非创造？只要剂量控制得当，或许……能骗过身体，留下痕迹而不致彻底崩溃？”一线渺茫的希望在他心底挣扎燃起。他看向那墨玉小瓶，瓶身冰凉，里面只剩浅浅一层诡异的暗紫色药液——那老魔头竟连剂量都算好了？是生怕他服多了爆体而亡？
慕宸再无犹豫，眼神一厉，拔开瓶塞。刹那间，那股曾弥漫在石室深处、甜腻中裹挟着铁锈和某种腐烂花香的邪异气味猛地窜出，钻入鼻腔！他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强忍着呕吐感，他将瓶中剩药一股脑倒入喉中！随后将所有物件收入遮天戒中。
药液入腹，瞬间化作无数冰冷的刀片，疯狂搅动！千年朱果沉淀的药力如沉睡的火山被惊醒，沛然暖流汹涌而出，护住心脉腑脏，与那股毁灭性的药力剧烈冲撞！
“呃啊——！”慕宸痛苦地蜷缩在地，冷汗如瀑，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巨手反复揉捏撕扯，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咬紧牙关，运转御风诀、雷击术的微弱灵纹，引导那暴走的药力冲击体内金、木、水、火的四系灵根！
神识内视之下，四系灵根正在一点点分解成点点光芒，漂浮在周遭凝而不散，又跟随着风、雷那微弱的灵纹重新汇聚融合。
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淹没神识，就在四系灵根正在分解成本源之力时，正此时那霸道的药力竟如强弩之末，戛然而止！被强行撕裂到一半的四系灵根悬在半途，剧痛并未消退，身体在极热与极寒间反复挣扎，像是一锅将沸未沸的滚油，经脉、脏腑处于将爆未爆的边缘，朱果那股磅礴生命精元开始包裹、修复……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随即门被推开，刘绰的身影冲入。“小子，你怎么了？”他看到慕宸蜷缩在地、面如金纸、冷汗浸透全身的痛苦模样，眼神一凛，连忙上前将其扶起摇晃，“听得见我说话么？”
慕宸拼力睁开被冷汗糊住的眼，气若游丝：“无…无妨…前几日…也…也这般…发作过……”他艰难地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那…那邪修…身上…可还有…药……？”
看着少年眼中因剧痛而盈满生理性泪水，刘绰心头猛地一颤！少年痛苦的模样刺激着他的记忆，脑海中顿时浮现当年自己被邪修掳走时，被灌下邪药、在地牢里翻滚惨叫的场景！强烈的共鸣与迟来的怜悯瞬间涌上心头！
“有！你撑住！我这就去取！”刘绰再无半点怀疑，风一般冲出房门，去向那位同行的筑基老者讨要异化药液。慕宸痛得视线模糊，意识在涣散的边缘徘徊。洛怀渊算到了他会需要少量药液伪装解除他人怀疑，甚至怕慕宸扣不住份量而只留三分之一，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真的能分解汇聚灵根。
就在这时，脚步声如疾风骤雨般返回。刘绰不顾礼节破门而入，手中紧握一个粗陶小瓶，不由分说，捏开慕宸紧咬的牙关，将里面粘稠冰冷的墨绿药液猛地灌入！
“咕咚！”第二股药力如同决堤洪流，凶猛地汇入先前的能量漩涡！
轰！
残余的药力得到了补充，瞬间化作更狂暴的分解力量，席卷向那四系灵根。剥离、分解……在灵纹引导，又开始两两结合，汇聚、融合！金水相激，爆发出紫色的电光；木火碰撞，卷起青色的流风……无数繁复玄奥到远超他想象的灵纹自动演化生成，渐渐形成的紫青双色越来越盛……
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
足足半个时辰后，体内那毁灭性的能量风暴才逐渐平息。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但气息却奇异地稳定下来。
“大夫！他怎么样了？”刘绰焦急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
“奇哉！怪哉！”一个苍老而困惑的声音响起，“此子心脉分明几度欲裂，五脏受创，如今竟……竟转危为安？气息还在增强？敢问小友，他服过何种天地奇珍？”
“看来这孩子所言非虚。”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回应，是那程家筑基老者，“他能活下来，修炼如此之快，恐怕正是那邪修毒手下的‘造孽异数’！咦?这怎么可能???”
慕宸的神识在断断续续的对话中渐渐沉入一片黑暗的泥沼，身体和精神都已透支到极限，彻底昏睡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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