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独默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屏幕还亮着苏璃那条消息。
他没回，也没多看一眼，直接点进相册，翻出李浩存下的那段视频。
画面里，男人站在铁皮棚中间，手里什么也没有，但动作像捧着一本剧本。
他拨通了电话。
“今晚八点，老地方。”他说，“带件厚点的衣服。”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你要拍？”
“不是拍抖音，也不是剪段子。”许独默靠在墙边，帆布鞋踩着地上的裂缝，“是直播。你演你自己，不念台词，不走调度，就做你那天做过的事。”
李浩没问为什么，也没说来不来。电话挂了。
许独默转头给苏璃发了条语音：“别唱了，今晚演一场。”
苏璃回得很快：“直播？拿群演棚当舞台？”
“对。”他说，“你烧乐谱，他撕剧本。你们没说过一句话，但情绪得撞上。”
“你知道这种表演一旦翻车，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许独默说，“所以才找你。”
晚上七点四十分，影视城废弃布景区。
风比白天大了些，地上湿了，不知道是露水还是谁泼的水。
许独默把手机架在一块断砖上，镜头对准中间那片空地。
苏璃来了，穿了件旧风衣，袖口磨得发毛。她没化妆，脸在路灯下显得冷，但眼神沉。
“他来了吗？”她问。
“刚到。”许独默指了指角落。
李浩站在那儿，手里攥着那页被油渍浸过的台词纸。
他没换衣服，还是白天那身，裤脚沾着泥。他看了苏璃一眼，没打招呼。
“准备好了？”许独默问。
苏璃点头。李浩没动，但手里的纸捏紧了。
手机屏幕亮起，直播间开启，标题写着：“《巷中烟火》首幕——破烂战队，第一次。”
观众数跳出来：3127。
弹幕稀稀拉拉：“默哥今天搞行为艺术？”“这背景是群演休息区吧？”“苏姐你站这儿，不怕掉身价？”
许独默没解释，也没看数据。他把打光灯关了，耳机线拔掉，走到中间。
“别演‘演员’。”他对苏璃说，“你烧的不是乐谱，是五年前他们逼你签的卖身契。”
苏璃手指动了一下。
他又转向李浩：“你撕的不是剧本，是三百块一天还扣五十的尊严。”
李浩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喉结动了动。
没人说话。
雨开始下，不大，但持续。许独默没动镜头，也没喊停。
苏璃从包里拿出一叠纸，是她自己写的歌。
她没点火，而是用打火机试了两次，才燃起来。
火光映在她脸上，她盯着那团火，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什么。
镜头切到李浩。
他站在雨里，手里那页纸已经被打湿。
他没急着撕，而是慢慢翻开，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批注：“此处应有停顿，情绪下沉，不可哭腔。”
他手指沿着红笔字迹划过去，然后一点点，把纸角折起来，再撕开。
动作很慢。
一页，两页。
直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署名：李浩”。
他停住了。
手指贴在那三个字上，没动。
雨落在纸上，墨迹开始晕开。
弹幕突然静了一秒。
然后炸了。
“他名字在上面！”
“这演技是群演？！”
“我他妈看哭了。”
“破烂战队？记住这个名字。”
观众数开始跳：3万、8万、15万……
许独默没看手机，他盯着李浩。
男人终于动了。他把那页纸折好，塞进胸口的内袋，然后从地上捡起另一张——是别人丢的场记单，写着“群众演员：待定”。
他把它撕了，扔进不存在的火堆里。
苏璃那边，火快灭了。
她蹲下，用手指把最后一点纸推进火里。
火光熄灭的瞬间，她抬头，目光穿过雨幕，和李浩对上。
没说话。
但两个人的眼神都变了。
不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被同一股东西钉在了原地。
许独默把镜头拉远，拍下整个场景：一个过气歌手，一个无名群演，在废弃布景里，一个烧歌，一个撕戏。没有布景，没有打光，没有导演喊卡。
但所有人都看懂了。
弹幕开始刷屏：“这才是《巷中烟火》。”
“他们演的不是角色，是命。”
“谁说草台班子不能演正剧？”
“破烂战队，给我记住了。”
观众数突破50万。
许独默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张大炮撑着伞跑过来，T恤上印着“老子不高兴”，裤脚全湿了。
“默哥！”他压低声音，“后台有人骂咱们蹭热度，说这叫‘底层互舔伤口’。”
许独默没回头：“让他们骂。”
“要不我上去整点活？来段freestyle？不然怕撑不住……”
“不用。”许独默盯着屏幕，“他们等的不是笑。”
张大炮愣了下，没再说话。他站在旁边，默默把伞往手机那边偏了偏。
雨越下越大。
苏璃站起来，风衣贴在身上，她没擦脸上的水，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张新的纸，展开，放在镜头前。
上面写着：“修改权，归创作者所有。”
她没说话，只是把纸举着，对着镜头，站了十秒。
然后撕了。
李浩看着她，突然开口：“我能再演一段吗？”
许独默点头。
他走到镜头前，从怀里掏出那页被雨水泡皱的台词纸，摊开，指着其中一行：“这句‘情绪下沉’，不是让你憋着，是让你把委屈咽下去，还得笑着上场。”
他抬头，看着镜头：“你们删我的戏，是因为我不会陪酒，是不是？”
声音不大，但穿透雨声。
“烧了。”他说，“全烧了。可我还得去片场，因为三百块。”
他说完，没动。
镜头停着。
弹幕疯了。
“这演技提名金像奖都不过分。”
“群演李浩，我记住了。”
“破烂战队，算我一个。”
观众数冲上80万。
许独默感觉到手机在发烫。他低头看了一眼，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响起：【爆款判定启动：内容热度持续攀升，情感共鸣指数超标，预计达标时间——3分钟后】。
他没动声色。
苏璃走过来，低声问：“还要继续吗？”
“还有一段。”许独默说，“你和他，一起烧。”
苏璃没问为什么，李浩也没反对。
他们站到中间，一人手里一张纸。
苏璃的是乐谱，李浩的是剧本。
火点起来。
两人同时低头，看着手里即将化为灰烬的东西。
火光映在他们脸上，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他们没看彼此，但动作同步——把纸放进火里，退后一步，站着。
镜头拉近，拍下他们的眼睛。
一个冷，一个沉，但都亮着。
弹幕刷得看不清字：
“他们在烧过去。”
“但他们站起来了。”
“破烂战队，第一次，给我看哭了。”
观众数跳到97万。
许独默知道，差一点。
他拿起手机，走到两人中间，把镜头对准他们并排站着的背影。
火快灭了。
雨还在下。
李浩突然开口：“我能把这视频存下来吗？”
许独默看了他一眼：“已经存了。”
“我不是说你的。”李浩说，“是我想存。”
许独默点头：“可以。”
苏璃没说话，但从包里拿出另一张纸，递给李浩。
上面写着：“破烂战队，首演成员：苏璃、李浩。”
李浩接过，看了看，折好，放进内袋。
和那页台词纸放在一起。
观众数突破百万。
系统提示音响起：【爆款内容确认：《巷中烟火》首幕直播，热度值1.2亿，积分 1200，奖励待解锁】。
许独默没说话。
他把手机放回支架，镜头还开着。
弹幕疯狂滚动：
“破烂战队，第一次。”
“名字挂上了。”
“我们不是观众，是见证人。”
李浩站在雨里，手插在口袋里，肩膀微微抖。
苏璃抬头看了眼天，雨水打在她脸上。
许独默走到镜头前，没看观众，只说了一句：“下次直播，还是这里。”
他按下结束直播。
画面黑了。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李浩从内袋掏出那张写着“首演成员”的纸，手指摩挲了一下，然后——
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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