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窸窣声越来越近，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像是无数指甲在刮搔着生锈的金属管壁，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快速移动的小黑影，它们的眼睛闪烁着浑浊的、贪婪的光点。
是这地下世界的“清道夫”，被血腥味和活物的气息吸引而来。
凌曜咬紧牙关，左肩的伤口因为之前的剧烈动作再次崩裂，阴寒的痛楚混合着新鲜的血腥味，无疑是最好的诱饵。他右手紧握那把特制的短刀，将沉重的工具包死死护在胸前。
不能被困在这里！
他猛地转身，选择了一个看起来相对宽阔、窸窣声稍弱的岔道，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脚步踉跄，每一次踏地都震得伤口钻心地疼，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
身后的刮搔声骤然变得急促，那些黑暗中的生物显然被他的移动彻底激起了凶性，加快了速度追来！
凌曜在迷宫般的管道中亡命奔逃，凭借猫妖的直觉和远超常人的黑暗视觉，勉强避开那些突然出现的塌陷坑洞和垂落的锈蚀铁网。工具包里的幼崽似乎感受到了极致的颠簸和危险，发出压抑不住的细微呜咽。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一丝微弱的气流和不同于铁锈味的、潮湿的水汽。
有出口？！
凌曜精神一振，拼尽最后力气朝着那个方向冲去。
拐过一个急弯，眼前豁然开朗！
他冲出了管道系统，竟然来到了一条宽阔但早已干涸废弃的地下泄洪道。拱形的穹顶很高，地面是坑洼的混凝土，两侧壁龛里残留着一些废弃的指示灯和线路管。空气虽然依旧沉闷，但比管道内好了不少，至少没有那令人窒息的腐锈味。
更重要的是，远处泄洪道的尽头，似乎有朦胧的月光洒落！
出口！
凌曜心头刚升起希望，怀里的黑色手机却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震动，而是持续不断的、尖锐的蜂鸣！
林秘书！她果然有办法追踪！
凌曜脸色一变，下意识就想把手机砸烂，但理智强行压下了这个冲动。毁掉手机，等于彻底切断与林秘书的联系，同时也可能失去唯一的、可能获取信息的渠道，更会立刻引来她最大程度的怀疑和追捕。
他喘着粗气，靠在一处冰冷的混凝土支柱后，颤抖着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依旧是那个唯一的号码。
接？还是不接？
他看了一眼工具包，里面的幼崽似乎因为停止奔跑而稍稍安静了一些。
如果不接，林秘书会立刻知道出了问题。如果接……他该如何解释这一身的伤和可能的行踪暴露？她能通过手机定位吗？
蜂鸣声持续不断，固执地回荡在空旷的泄洪道里，仿佛死神的催命符。
凌曜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猛地按下了接听键，并将手机稍稍拿远了一些。
“你在哪？”林秘书的声音立刻传来，冰冷依旧，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凌曜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因为奔跑和伤痛而显得沙哑低沉：“……刚从B7压缩站出来。里面情况比预想的复杂，‘腐溃’污染范围很大，惊动了不少变异体，发生了遭遇战。”
他半真半假地汇报，刻意忽略了斩妖人七爷的出现，将伤势归咎于变异体的攻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
“受伤了？”林秘书问。
“左肩被划伤了，不严重，已经处理过。”凌曜尽量让语气平稳。
“任务目标呢？‘特殊目标’有没有发现？”她的问题紧接着追来，直奔核心。
凌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了一眼工具包，咬牙道：“没有发现所谓的‘特殊目标’。压缩站内部污染太严重，我只来得及清理主要污染源和可见的变异体，可能目标已经被完全同化，或者藏在更深处来不及搜寻。”
他选择了隐瞒。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决定，一旦被识破，万劫不复。
电话那头的沉默延长了。凌曜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汗水沿着鬓角滑落。
就在他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林秘书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情绪：“压缩站东南方向，三点二公里处，有一个废弃的第七通讯中转站地下室。入口在伪装成通风井的第三检修口。去那里待着，保持隐蔽，等我下一步指令。”
她给出了一个安全屋的位置？
凌曜一愣，这和他预想的斥责或质疑完全不同。是相信了他的说辞？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试探？
“明白。”他不敢多问，只能应下。
“你的伤口，”林秘书忽然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似乎放缓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警告，“仔细检查，确保没有‘异物’残留。有些变异体的爪牙带有精神污染，一旦侵入体内，会很麻烦。”
精神污染？她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察觉到了斩妖人武器留下的阴寒气息？
“是，我会仔细检查。”凌曜谨慎地回答。
通讯戛然而止。
凌曜放下手机，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喘息，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比之前更耗心力的搏斗。
林秘书相信了吗？那个安全屋是庇护所，还是另一个陷阱？
工具包里的幼崽似乎感知到他的疲惫和紧张，又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凌曜将它抱出来，借着从泄洪道尽头传来的微弱月光，看着它额心那已经黯淡下去的鸦印。
必须尽快处理它的腿伤，然后离开这里。无论安全屋是真是假，他都不能完全相信林秘书。
他从工具包里翻出之前处理自己伤口时剩下的绷带和简易夹板，又找到一点具有微弱镇痛消炎作用的通用喷雾——这是给“清洁工”处理小伤用的。
动作尽可能轻柔地，尝试给幼崽断裂的后腿进行固定。小家伙痛得浑身发抖，湛蓝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没有挣扎反抗，只是用小小的舌头舔了舔凌曜的手指，仿佛在安慰他。
凌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这种无条件的、脆弱的信任，在他充满背叛和危机的世界里，显得如此珍贵又沉重。
简单地处理好腿伤，凌曜将它重新裹好放入工具包。他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些体力，然后站起身，望向泄洪道尽头的月光。
他没有走向东南方向林秘书指示的“安全屋”，而是选择了相反的方向。
他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抱起工具包，凌曜拖着依旧疼痛的身体，一步一步，坚定地没入了泄洪道另一侧的黑暗之中。
他必须找到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弄清楚这幼崽的来历，以及自己到底卷入了怎样的漩涡。
凌曜的抉择，将他引向了一条未知而危险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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