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同湿冷的灰纱,缠绕在枯槁的树木和起伏的荒丘之间,迟迟不肯散去。凌曜拄着短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南方那片愈发浓重的灰黑色瘴气行进。每迈出一步,左腿都传来钻心的刺痛和冰冷麻木的交织感,全靠那点所剩无几的“火油”在强行支撑。
怀里的工具包变得异常沉重,不仅仅是因为幼崽和那点可怜的食物饮水,更是一种心理上的负担。老狗最后的警告言犹在耳——“变化”?在这片被称为“黑雨”的沼泽里,会发生什么变化?
越靠近沼泽边缘,空气越发滞重粘腻。草木逐渐变得稀疏怪异,叶片上挂着浑浊的水珠,地面开始出现零星的水洼,淤泥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混合着腐烂植物和某种矿物质腥气的味道。远处的沼泽完全被灰黑色的瘴气笼罩,看不清内部情况,只能听到隐约的、咕嘟咕嘟的气泡破裂声和某种不知名生物的怪异鸣叫,令人心生寒意。
这里仿佛是被阳光遗弃的角落,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死寂和……被窥视感。
凌曜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些若有若无的、从瘴气深处投来的视线,只是埋头赶路,同时更加警惕地关注着怀里的动静。
幼崽一直很安静,似乎又陷入了沉睡。但渐渐地,凌曜感觉到它贴着自己胸膛的细小身体,温度似乎在缓慢升高。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行走产生的热量。但很快,这种升温变得明显起来,小家伙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原本冰凉的鼻尖变得温热。
“怎么了?”凌曜停下脚步,艰难地单膝跪地,打开工具包。
幼崽依旧闭着眼睛,但银白色的皮毛下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粉红色,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痛苦的呜咽。它额心的那个鸦印,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隐隐泛出一种暗红色的、如同余烬般的光泽,一明一暗,仿佛在呼吸!
老狗说的“变化”?!
凌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尝试着用手触摸幼崽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它在发烧!而且温度高得惊人!
是伤势恶化了?还是这沼泽的环境引发了什么?
凌曜顿时慌了神。他没有任何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守洞人的药膏和老狗的火油显然都不对症!
“坚持住……很快就到了……找到那个老巫婆就有办法了……”他徒劳地安抚着,用冷水浸湿绷带,敷在幼崽的额头和身上,试图给它降温。
但效果微乎其微。幼崽的体温还在持续升高,呜咽声变得更加痛苦,身体甚至开始轻微地抽搐起来!那额心的鸦印闪烁得越来越急促,暗红色的光芒似乎带着某种焦躁不安的情绪!
必须再快一点!
凌曜咬紧牙关,再也顾不得腿上的剧痛,将幼崽重新裹好,拄着短棍,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着沼泽深处冲去!
脚下的地面越发泥泞湿滑,水洼变成连绵的浅沼,浑浊的污水没过了脚踝,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瘴气越来越浓,能见度急剧下降,四周那些扭曲怪异的枯树影影绰绰,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咕嘟……咕嘟……
沼泽深处的气泡声越来越密集。
窸窸窣窣……
某种多足生物爬过腐烂树叶的声响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还有……低语声?
凌曜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那似乎是极其细微的、断断续续的絮语,从四面八方传来,用的是一种他完全听不懂的、扭曲诡异的语调,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诅咒,直接钻进脑海,搅得人心神不宁。
是幻觉?还是这沼泽里真的藏着什么鬼东西?
他想起老狗的警告——“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别信!别回头!”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些诡异的低语,只盯着大致向南的方向,拼命前进。
怀里的幼崽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不同于之前的痛苦嘶鸣!它猛地挣扎起来,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挣脱包裹!
凌曜慌忙抱紧它,低头看去。
只见幼崽额心的鸦印此刻红得发亮,如同烧红的烙铁!而那暗红色的光芒不再闪烁,而是稳定地散发着,甚至开始微微扭曲周围的空气!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透过那暗红色的光芒,他仿佛看到鸦印的图案正在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那些原本简练的乌鸦线条,似乎……活了过来?正在缓缓扭动、延伸,如同血管脉络般向着幼崽额头其他地方蔓延?!
这是什么?!
凌曜吓得几乎要松开手!
就在这时——
咻!
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融于瘴气中的破空声从左侧袭来!
凌曜瞳孔骤缩,猫妖的本能让他猛地向右侧扑倒!
噗!
一根细长漆黑、尾部带着几根乌鸦羽毛的短矢,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深深钉入了他身旁一株枯树的树干,箭尾剧烈震颤!
箭簇上,闪烁着幽蓝色的、一看就淬了剧毒的光泽!
“鸦群”?!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而且这么快!
凌曜抱着剧烈挣扎、浑身发烫的幼崽,狼狈地滚入一滩浑浊的泥水之中,心脏狂跳!
浓重的瘴气中,一个穿着紧身皮甲、脸上带着乌鸦嘴状金属面具的纤细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树的枝干上,手中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弩,正冷冷地对准了他。
面具下,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透过瘴气,死死锁定在凌曜怀中那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幼崽身上。
“找到你了……”一个冰冷嘶哑、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响起,“把‘钥匙’……交出来!”
钥匙?什么钥匙?是指这个幼崽?
凌曜脑中一片混乱,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抱住幼崽,身体紧绷,寻找着任何一丝逃跑的机会。
“巡林客……”他想起老狗的话,心沉到了谷底。
“不肯交?”那鸦群巡林客似乎失去了耐心,短弩微微调整了角度,对准了凌曜的额头,“那就……连你一起……带走!”
手指扣向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凌曜怀中,那幼崽额心的鸦印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红色光芒!
与此同时,整个沼泽仿佛被惊醒了一般!
咕嘟嘟嘟——!!!
周围所有的水洼和泥沼同时剧烈沸腾起来,冒出大量浓稠的、带着刺鼻硫磺味的灰黑色气泡!
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那鸦群巡林客的动作猛地一僵,警惕地看向四周沸腾的沼泽,面具下的眼神闪过一丝惊疑。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沼泽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惊动了!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而古老的恐怖气息,如同海啸般从沼泽中心席卷而来,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
凌曜怀里的幼崽在这股气息下,发出了更加尖锐痛苦的嘶鸣,身上的红光急剧闪烁!
那鸦群巡林客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股可怕的威压,脸色剧变(虽然被面具遮挡),再也顾不得凌曜,身形一闪,如同受惊的乌鸦般,悄无声息地没入浓雾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危险似乎暂时解除。
但凌曜却丝毫不敢放松,因为他感觉到,那股从沼泽深处苏醒的恐怖气息,似乎……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而来!
脚下的泥沼沸腾得更加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破泥而出!
怀里的幼崽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逃跑,却被沸腾的泥沼困住,寸步难行!
完了……
凌曜看着怀中红光越来越盛、痛苦挣扎的幼崽,又感受着那迅速逼近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黑雨沼泽,果然是一片绝地。
而就在这时,幼崽额心的鸦印红光达到了顶点,猛地射出一道细长的、血红色的光柱,直刺沼泽上空的浓雾!
仿佛是一个信号。
咕噜……咕噜……
他身旁那沸腾得最厉害的泥沼中央,淤泥猛地向上拱起,一个完全由烂泥、枯枝和某种白色骨骼拼凑而成的、巨大而扭曲的手掌,缓缓地、带着无尽的死寂和恶意,从泥沼深处伸了出来,抓向了那道光柱——以及光柱源头的凌曜和幼崽!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