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云家主厅,水晶灯将穹顶照得透亮。
云栖坐在枣木轮椅上,指尖轻轻抚过裙摆下藏着的小布包——竹心香囊的粉末正透过细密针脚渗出来,混着她方才借起身整理纱帘时,用裙角扫进厅外花坛的动作,此刻该已顺着湿润的泥土,钻进了唇形草的根系里。
大小姐,该入场了。林婆推着轮椅,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云栖能感觉到,老人枯瘦的手背在微微发颤——五年前那场车祸后,林婆是唯一一个每天给她擦手时,会把沾着竹露的帕子按在她掌心的人。别怕。她侧头,白纱下的嘴角扬起,花会替我说话。
主厅的门被推开时,喧闹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云瑶穿着月白缎面旗袍,正端着香槟站在鎏金烛台旁,见她进来,眼尾的笑意却没到达眼底:姐姐可算来了。她举了举酒杯,今天是为你办的接风宴,大家都想看看,我们云家的明珠,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云栖能看到——通过缠绕在厅柱上的绿萝。
那些叶片正微微震颤,传递着周围人的情绪:云振国在主位捏着酒杯,指节发白;二房的婶婶们交头接耳,指尖的钻石戒指蹭得桌布沙沙响;苏婉靠在落地窗旁,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微扬的嘴角;最前排的许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评估表在膝头被捏出褶皱。
听闻大小姐虽醒了,却受了刺激。云瑶端着酒杯走近,高跟鞋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像敲在人心尖,我特意请了许教授来,不为别的,就想让大家放心——姐姐只是需要时间休养。她转头看向许教授,您说对吧?
许教授起身时带翻了茶杯,褐色茶渍在米白桌布上晕开:云小姐客气了。他翻开评估表,钢笔尖悬在纸上,按照流程,我需要问几位亲属几个问题。
云栖垂眸,藏在轮椅扶手里的藤蔓悄然钻出,顺着地砖缝隙爬向厅外花坛。
那里,她昨夜埋下的唇形草种子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抽芽——竹心粉里蕴含的古老气息,正顺着根系往每片叶子里钻。
首先问二小姐。许教授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你认为姐姐的苏醒,会影响你在云家的地位吗?
云瑶的酒杯在指尖晃了晃,红酒溅在旗袍下摆:我只是担心姐姐的身体......她的尾音突然卡住,鼻尖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香——像极了小时候跪在雨里,父亲推开她时,身上沾着的中药味。
幻象来得毫无征兆。
她看见五岁的自己缩在玄关角落,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地板上,父亲抱着浑身是血的云栖冲进家门,看都没看她一眼;十二岁生日,她捧着精心准备的蛋糕推开书房门,却听见继母对父亲说瑶瑶到底是养女,哪能和栖栖比;车祸那晚,她举着扳手站在车库,周淑兰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只要云栖死了,这一切都是你的!
我不是亲生的!云瑶突然尖叫,香槟杯啪地摔在地上,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就该拥有所有?
我妈照顾云家二十年,我在雨里跪到发烧才换来一句瑶瑶真乖,她倒好,睡五年就成了金枝玉叶?!
主厅里静得能听见水晶灯上铜链的轻响。
云振国的酒杯当啷掉在桌上,酒液溅湿了前襟;二房的婶婶们捂住嘴,钻石耳坠在颤抖;许教授的钢笔咔地断成两截,墨水在评估表上晕开好大一片。
瑶瑶!云振国猛地站起来,椅背撞在墙上发出闷响,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云瑶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旗袍上,染出深色的斑,你们以为我听不见?
周淑兰不是我妈,我是她在孤儿院捡的!
她当年是云家的保姆,为了上位才......她突然捂住嘴,眼神惊恐地扫过全场,我、我什么都没说...
苏婉藏在袖中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她刚才悄悄录下了全程,此刻正快速剪辑。
镜头里云瑶扭曲的脸和颤抖的声音被精准截取,她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继妹当众承认非亲生,云家二十年秘密藏不住了,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抬眼看向云栖,后者白纱下的嘴角正微微扬起。
小满端着茶盘经过云栖身边时,手剧烈地抖了一下。
青瓷杯相撞发出脆响,她慌忙低头道歉,却见花坛里的绿叶正无风自动,每片叶子的脉络都泛着淡青色的光,像在说某种只有她能听懂的语言。
昨夜她偷听到云瑶对保镖说要是那瞎子真能看见,就弄瞎她时的寒意突然涌上来,她鬼使神差地扯下茶巾,迅速擦过一片唇形草叶,又将茶巾塞进袖袋——这东西,或许能当证据。
花不会说谎。云栖的声音像春风拂过竹林,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身侧花瓶里新开的白色唇形花,它只是把人心底的声音,放大了些。
许教授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走到云栖面前,盯着她覆着白纱的眼睛:云小姐,你说你眼盲,但刚才......他顿了顿,你好像能看到我把钢笔尖按断了。
云栖轻笑,藤蔓从轮椅扶手里钻出,轻轻缠上她的手腕:许教授,您闻到厅外的竹香了吗?
许教授猛地转头看向落地窗——月光下,庭院里那株百年古竹的根部,不知何时冒出了一枚幽蓝的花苞。
花苞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文字,正随着晚风微微颤动。
他甚至能听见,花苞裂开时发出的细响,像极了......地脉跳动的声音。
散场时,云瑶是被周淑兰拖走的。
她一路尖叫着挣扎,指甲在周淑兰手臂上抓出血痕:别碰我!
别碰我!经过云栖身边时,她突然僵住,死死盯着云栖腕间的藤蔓,声音发颤:你、你让它们......别过来......
云栖偏头,藤蔓顺着轮椅扶手爬向地面,在云瑶脚边扫过一道浅痕。
她轻声道:花会记住所有声音,包括恐惧的。
深夜,云瑶缩在卧室床头。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她分明看见,床脚的地毯上有一道青绿色的痕迹——像藤蔓爬过的印记。
她颤抖着伸手去摸,却只摸到冰凉的羊毛。
可当她抬头时,镜中自己的背后,竟多出了一截缠绕的藤蔓,正顺着墙面,缓缓往她脖子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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