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绝天君 > 第二章 御前怒斥 死谏保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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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姜渊高坐于龙椅之上,面色阴沉如水。下方跪着的是瑟瑟发抖的钦天监正,以及几位面色凝重、眼神闪烁的兵部与内阁大臣。

西北战报与疫病灾情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而他们急需一个宣泄口,一个能承担天子之怒与上天之惩的替罪羊。

当姜浮生被内侍引进来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厌恶,有恐惧,更有一种近乎赤裸的、将一切灾祸归咎于他的理所当然。

十岁的少年,身形单薄,穿着洗得发旧的皇子常服,在这富丽堂皇却压抑无比的御书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跪下,行礼,声音平静无波:“儿臣,叩见父皇。”

姜渊没有立刻让他起身,冰冷的视线在他头顶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

“西北之事,你可知晓?”

“儿臣居于静思苑,方才听宣召公公提及。”姜浮生垂着眼答。

“钦天监奏报,昨日星孛入紫微,冲犯帝星,天象示警,与西北灾厄相应。”

姜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痛楚与愤怒,“而昨日,你是否又有心悸躁动之感?宫人回报,静思苑上空曾有异雷隐现!”

这话几乎已是赤裸裸的指控。殿内大臣们屏息凝神,等待着那孩子的惶恐请罪,或是懦弱哭泣。

然而,姜浮生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不再是沉寂的死水,而是燃起了两点幽深的火焰。

他看着龙椅上那个他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清晰的憎厌,十年来的冷遇、孤寂、每年那日宫外传来的哀嚎、身边人恐惧的眼神……所有积压的委屈与愤怒,在这一刻轰然冲垮了堤坝。

他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反而轻声反问,声音清晰得让每个人心头一跳。

“父皇,西北将士染疫,是因为儿臣昨日心口不适吗?敌军刀锋锋利,是因为儿臣生于十年前的那个雨天吗?边疆土地干旱或洪水,是因为儿臣今日呼吸了吗?”

“放肆!”一位大臣立刻出声呵斥。

姜浮生却仿佛没听见,他猛地站起身,小小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位衣冠楚楚的重臣。

“《左传》有言,‘天道远,人道迩’,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诸位饱读诗书,官居一品,不思赈灾御敌之策,不解君王之忧,却年复一年,将山河动荡、黎民苦难,归咎于一个十岁稚童的出生之日?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孩童的清脆,却又蕴含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悲愤与力量。

“圣贤书教你们‘敬天保民’,你们却只学会了‘畏天怨人’!教你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却将心思用在揣测天意、构陷幼童之上!

莫非我大辛朝的国运,不在诸位臣工勤勉忠君,不在父皇英明决断,全系于我姜浮生一人之身?

那我究竟是皇子,还是你们用来搪塞无能、推卸责任的邪神妖魔?!”

“住口!逆子!你给朕住口!”姜渊脸色铁青,猛地一拍龙案,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

随着皇帝的震怒,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威压骤然自龙椅之上弥漫开来!

那并非凡间帝王的怒气,而是蕴含着真龙紫气、经过多年修炼凝聚而成的强大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向御书房中央的姜浮生!

姜浮生那原本因激愤而挺直的脊梁猛地一弯,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摁下!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全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那小小的身躯在这恐怖的威压下剧烈颤抖,但他咬着牙,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硬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没有双膝跪地,而是强行以单膝支撑住了身体,另一条腿艰难地弯曲着,勉强维持着一个半跪半撑的姿势。

他抬起头,额角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湿了鬓角,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却依旧带着那股倔强的诘问:“父皇……呵……除了……以力压人……您……还会什么?!西北将士的命……边疆百姓的苦……难道……用这威压……就能平息吗?!”

他竟在皇帝的威压之下,依旧没有完全屈服!

这一幕,让御书房内所有大臣都骇然失色,纷纷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心中更是惊骇万分。

他们深知皇帝修为深不可测,其威压绝非寻常修士能抵挡,更何况一个十岁的、从未听说修炼过的孩子!这姜浮生,竟能硬抗至此?!

姜渊眼中也闪过一丝极快的惊异,但随即被更盛的怒火淹没。

这逆子,不仅言辞狂悖,竟还能在他的威压下支撑?

“冥顽不灵!”

姜渊怒喝一声,周身气息再次暴涨,紫金色的龙气隐隐在他周身流转,压得整个御书房都仿佛凝固了,“朕看你不是灾星,分明是个孽障!来人!剥去他的皇子服饰,打入天牢!革除宗籍,贬为庶民!三日后……午门问斩!”

那恐怖的威压几乎要将姜浮生的脊梁彻底碾碎!

他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撑在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让那口血吐出来,也没有让自己完全趴下。

那双眼睛,透过汗湿的额发,死死地盯着龙椅上的父亲,里面是滔天的愤怒、无尽的悲凉,和一丝绝不认命的疯狂。

他从未想过,这个沉默寡言、被视为不祥的儿子,竟敢在御前如此狂言悖语,字字句句如刀,劈砍着这朝堂之上最虚伪又最顽固的共识!

但姜浮生已然豁出去了,积郁十年的怒火喷薄而出,他指着殿外阴沉天空,笑声凄厉而悲凉:

“哈哈哈哈!好!真是好!若我真有引动天灾之能,那我第一个便让雷霆劈开这昏聩的朝堂!

若我的呼吸真能带来瘟疫,那我愿即刻窒息,换西北将士安康!

可你们告诉我,告诉我怎么做?!告诉我如何能洗脱这莫须有的罪孽!告诉我,我生而为人,何错之有?!难道我的出生,本身就是原罪吗?!”

“陛下息怒!”几位大臣听此慌忙跪下,却无人真正为姜浮生求情。

唯有几位一直沉默着、面色痛苦的老臣交换了眼色,他们是已故皇后的族亲旧部,这些年来虽受打压,却始终存着一丝护佑皇后血脉之心。

御前侍卫上前要拿人。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为首,四五位官员猛地叩首在地,这个动作在威压下显得无比艰难,声音在灵压中显得断断续续却依旧悲怆:“陛下!殿下年幼……失恃……言行或有激愤……然其言虽狂……未必无因!十年灾厄皆归稚子……实非仁君圣主所为!皇后娘娘在天之灵若知……陛下如此对待嫡子……岂能安息?!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们……你们也要反了吗?!”姜渊气得眼前发黑,威压不自觉地又重了几分,那几个老臣顿时身形佝偻,嘴角溢出血丝。

那老御史抬起头,老泪纵横,竟猛地灵力聚掌拍向自己心脉。“臣愿以死谏君!保皇后血脉!”

“拦住他!”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虽被拦住,但老御史嘴角已见血迹,其余几位皇后母族的官员也纷纷叩首不止,甚至抽出笏板以死相胁:“陛下若斩皇子,臣等愿一同赴死!”

局面瞬间失控。

姜渊看着这些以死相逼的臣子,又看着不知何时挺直脊背、眼神倔强甚至带着一丝泪滴的姜浮生站了起来,皇后的面容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杀意、怒火、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还有帝王权衡之术最终压过了一切。

他剧烈地喘息着,最终狠狠一甩袖:“好!好!好!朕看在皇后……看在你们以死相谏的份上!饶这孽障一命!”

他冰冷的目光刺向姜浮生:“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将这逆子拖回静思苑,加派人手严加看管!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十年后,待其及冠,即刻逐出京城,发往南疆瘴疠之地,无诏永世不得回京!

朕,再也不想见到他!”

十年禁足,而后永锢边陲。这几乎是与死刑无异的流放。

皇后母族的官员们松了口气,至少,保住了性命。

侍卫上前,粗暴地架起姜浮生。他没有任何挣扎,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龙椅上那个陌生的父亲,眼中所有的火焰已然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平静,和一丝深埋的、无人能懂的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