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苍梧山回无道山的路上，楚缘一直觉得怀里揣着个烙铁。
那片薄薄的金色箔片，隔着衣料，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灼热感。那个血淋淋的“杀”字，像是用烧红的铁水浇铸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时不时就在眼前闪过，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恶寒。
叶落和涂雪曦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叶落的眉头始终紧锁，目光时不时担忧地扫过楚缘略显苍白的侧脸，以及他下意识隔衣按着胸口的动作。
涂雪曦则依旧清冷，只是拢在袖中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灰扑扑的抑制符，偶尔抬眸看向楚缘背影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
师尊…拿到那天道残页后，气息似乎有些不同了。并非变强，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锋锐又死寂的矛盾感。
“师尊，那金箔…”叶落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迟疑。
“没事，”楚缘摆摆手，打断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就是有点…硌得慌。”
他实在没法跟徒弟解释那玩意儿会自己冒出血字还带精神攻击。
他能感觉到，那“杀”字蕴含的恐怖意念并未消失，只是暂时蛰伏在他体内某个角落，像一头沉睡的凶兽，随时可能苏醒反噬。这感觉比连续通宵改方案还要命。
【叮！检测到高阶天道杀意残留！】
系统的机械音冷不丁响起，【正在分析…成分复杂，建议宿主以自身灵力缓慢蕴养磨合，或可化为己用。警告：强行驱除可能导致杀意失控反扑。】
“蕴养磨合？”
楚缘在心里没好气地回怼，“拿头去蕴养？老子这点炼气期的灵力够它塞牙缝吗？还化为己用，别把我自己化成飞灰就不错了！”
【瓜娃子！】
系统切换川普音，【怕个锤子！富贵险中求晓得不？这杀意霸道是霸道了点，你要是能捋顺了，以后看哪个龟儿子不顺眼，一个眼神瞪死他！巴适得板！】
楚缘：“……”他一点也不想一个眼神瞪死谁，他只想安安稳稳躺平到九十九天后领盒饭…哦不，是顺利退休。
三人各怀心思，沉默地回到了无道山。
破败的宗门中，时间过得很快，三天时间眨眼而过。升格考评蒙目弈棋意外获胜的喜悦，也早已被那页诡异金箔带来的心惊肉跳冲得七零八落。
而那天道残页，虽名头唬人，可上面浮动的那一个血淋淋的“杀”字，怎么看怎么像是催命符。
楚缘拿在手里怎么都觉得烫手，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丝丝缕缕的凶戾之气不住地往骨头缝里钻。
可他一心只想躺平，只想把宗门建设成天道认证的“废宗”，然后安安稳稳地苟完剩下的日子，最好能附赠个仙界养老名额外加带薪年假。打打杀杀？那是另外的价钱！系统显然没给这份预算。
“唉，‘杀’……杀谁？杀我？还是让我去杀谁？”
楚缘瘫在院里那张吱呀作响的竹椅上，对着灰蒙蒙的天空翻白眼，“这届天道是不是有阅读障碍？我一个炼气期，‘废’字那么大它看不见？非要发个‘杀’字过来，专业不对口啊兄弟！”
他身边，三个徒弟倒是各有各的忙。
叶落在一块青石上擦拭着那片宝贝得不行的昊天镜碎片，眼神专注，仿佛在凝视绝世剑谱，偶尔还比划两下，空气中隐有锋锐之气流转——天知道他又从那碎镜片里脑补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剑意。
苏乾元则吭哧吭哧地修补着上次被雷劫劈坏的山门石柱。
那巨大的身躯蹲在那里，像座小山，肌肉贲张，偏偏动作小心翼翼，捏着小小的锤凿，生怕再用点力就把仅存的那半截石柱也给报销了。只是他后背那狰狞的伤口尚未痊愈，偶尔动作大了，便疼得他龇牙咧嘴，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憋着没掉下来，看着又可怜又好笑。
涂雪曦安静地坐在屋檐下，那只被寂灭黑斑侵蚀的右手紧缩在袖子里。另一只手则捧着一杯楚缘硬塞过来的枸杞茶，小口啜饮着，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呆呆地望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缘那蹩脚的抑制符似乎起了一点微末的作用，至少那黑斑没有再明显恶化，但这姑娘身上那股死寂和隐忍的气息，却让楚缘心里莫名有些发堵。
“废宗……任重道远啊。”楚缘叹了口气，摸出几颗枸杞丢进嘴里嚼着，聊以慰藉。这日子，没点养生零食撑着，迟早得抑郁。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不和谐、充满了倨傲与嘲讽意味的声音，如同钝刀子划破粗布般，猛地从山门方向传来：
“呵！这就是那个走了狗屎运，在升格考评里混过一场的无道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破得可以啊！”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楚缘一个激灵，差点从竹椅上滑下来。叶落瞬间握紧了昊天镜碎片，眼神锐利地看向山门。苏乾元停下敲打，茫然地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涂雪曦则微微侧耳，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只见一行三人，大摇大摆地穿过那还没修好的、摇摇欲坠的山门，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中年模样的修士，穿着一身料子还算不错的藏蓝色道袍，但穿在他身上却莫名显得有几分局促和油腻。他下巴抬得老高，用鼻孔打量着院内的一切，嘴角撇着，仿佛吸到了什么不洁的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下巴上那撮精心打理过、却依旧显得有些稀疏的山羊胡，随着他说话一翘一翘，活像一只傲慢的老山羊。
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弟子，也是满脸的趾高气扬，眼神轻蔑地扫过叶落手里的“破铜烂铁”、苏乾元庞大的身躯和伤痕、以及涂雪曦呆呆的眼睛和缩起的右手。
楚缘心里咯噔一下，找茬的来了。看这架势，还是专业找茬团队。
他慢吞吞地从竹椅上爬起来，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努力挤出一个营业性微笑：“几位……有何贵干？我们无道宗近期不办卡不推销，宗门重建基金也尚未启动募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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