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快到年节了，村里也比往常热闹了一点。家家户户忙着扫尘、备菜，连风里都裹着柴火的暖意。
田小满天不亮就起了床，灶膛里的火刚生起来，春桃就揉着眼睛推门进来，手里还攥着昨晚写好的订单单子。
“小满，今儿王婶家要十个，李叔家八个，钱阿婆又添了五个……”她打了个哈欠，鼻尖上还沾着一点墨渍，“这都连着多少天了，怎么订的人越来越多？”
田小满往锅里舀了一瓢水，热气“呼”地腾上来，模糊了她的眉眼：“快过年了，家家都想吃点新鲜的。”
她嘴上说着，手上却没停，面团在案板上揉得光滑劲道，野葱切得细碎，混着猪油和盐，香气一下子窜出来，连蹲在灶膛前烧火的小树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香！”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卷着雪粒扑进来。
陈大川走了进来，肩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手里提着两桶刚磨好的豆渣。他没说话，只是把桶往墙角一放，顺手接过田小满手里的擀面杖，替她把面团擀成薄饼。
春桃笑嘻嘻地凑过去：“陈大哥，今儿还去送饼不？”
陈大川“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桌上堆着的油纸包，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多跑两趟。”
日子一天天过去，预定的单子越积越厚。
田小满和春桃每天在灶房里忙得脚不沾地，面团揉了一盆又一盆，野葱用了一筐又一筐。小树负责烧火，脸蛋被灶膛映得通红，时不时偷吃一块煎坏的饼边，被春桃逮住，笑着弹他脑门。
陈大川每日往返于村里各家送饼，风雪无阻。他的棉袄肩头总是落着一层霜雪，进门时抖一抖，簌簌地落在地上，化成一小滩水渍。有时候回来得晚了，田小满会给他留一碗热粥，他坐在灶膛边喝，热气氤氲里，眉眼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有一回，钱阿婆家的小孙子发高热，家里忙得顾不上做饭，特意托人来多订了十个饼。陈大川送过去时，钱阿婆硬塞给他一小罐蜂蜜，说是润肺的，让他带回去给田小满。
他回来时，蜂蜜罐子稳稳地放在灶台上，田小满打开一看，里头还飘着两片干桂花。
春桃凑过来闻了闻，眼睛一亮：“姐！这蜂蜜要是加进饼里，肯定更香！”
田小满笑着摇头：“这是钱阿婆的心意，留着冲水喝吧。”
就这样，年节的忙碌和喜庆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村里家家户户挂着红灯笼，小孩子们提着纸灯在雪地里跑，笑声远远地传进田家院子。
田小满站在门口，看着今天最后一单饼被陈大川送出去，终于长舒一口气。
春桃瘫在凳子上，有气无力地晃了晃手里的账本：“姐，咱们这一个月……做了得有六百多个饼吧？”
小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眼睛瞪得溜圆：“那得赚多少钱啊？”
田小满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没说话，只是走到灶台边，舀了一碗热粥，慢慢喝着。粥是早上熬的，米粒已经煮得开花，温热顺滑地润过有些干涩的喉咙，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我算了一下，春桃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这个月统共赚了三两二钱银子。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银角子，眼睛亮得像星星
小树哇地叫出声，扑过来就要抢：这够买多少糖葫芦啊？
就知道吃！春桃一把拍开他的手，却忍不住也笑起来，不过...也确实该犒劳犒劳自己。
她神秘兮兮地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纸包，我今早去村口，用三文钱买了芝麻糖
田小满看着弟妹闹作一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知道，这三两二钱银子，不只是钱，更是他们一家迈向好日子的证明。
次日一早，雪已经停了。田小满和春桃在院子里扫雪，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大川拎着一捆新柴走了进来。
“柴放这儿了。”他简短地说了一句，目光却落在田小满微微泛红的鼻尖上，顿了顿，从布兜里掏出个小纸包，递了过来。
田小满擦擦手接过，展开一看，是几颗碧绿的薄荷糖，晶莹透亮，裹着一层薄薄的糖霜，闻着清清凉凉的。
“看你最近有点咳嗽，药铺买的。”他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田小满一愣，想起自己前几日确实咳了两声，没想到他竟记在心里。
她捏起一颗含进嘴里，甜中带着微微的辛辣，凉意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冲得她眼睛微微眯起：“好凉！”
春桃凑过来，也捏了一颗塞进嘴里，含糊地问：“多少钱一颗？”
“两文。”
“两文？！”春桃瞪大眼睛，“这么贵？！”
田小满也愣住了。一颗糖抵得上半张饼的价钱，确实奢侈了些。她抿了抿唇，糖在嘴里慢慢化开，凉丝丝的甜意却让她心里微微发酸。
“太贵了，下次别买了。”她若有所思的说
陈大川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静。
田小满吃着糖，默默在心里有了盘算。
她抬头道：要不……咱们自己做？薄荷叶药铺应该有卖，糖浆也能熬，若是做成功了说不定还能卖，不成功咱们也可以自己吃。“
春桃眼睛一亮：这薄荷糖你也会做？
田小满笑着回答：“这个我想应该不难，可以试试，待会儿咱们去镇上的药铺看看。”
陈大川看向她，简短道：我陪你去。
吃过午饭，田小满和陈大川便踏上了去镇上的小路。风里带着凉意，田小满拢了拢衣襟，侧头看了眼身旁沉默的男人。
其实你不用特意陪我来，她轻声道，路我认得。
陈大川脚步未停，只是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顺路。
田小满抿唇笑了笑，没再多说。
镇上的药铺比村里的宽敞许多，木质柜台擦得发亮，各式药材整齐地码在抽屉里，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掌柜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精瘦男人，正倚在柜台边拨弄算盘，见有人进来，懒懒地抬了抬眼。
哟，两位客官掌柜的目光在田小满和陈大川之间转了转，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请问买什么？
田小满走上前，温声道：掌柜的，我想买些薄荷叶，甘草和川贝，自己研究做点薄荷糖。
掌柜的手指一顿，算盘珠子啪地响了一声。他上下打量了田小满几眼，突然笑出了声：自己做？小丫头，薄荷糖可不是你们乡下人随便就能捣鼓出来的。
田小满眉头微蹙，还未开口，掌柜的已经继续道：这糖看着简单，可糖浆的火候、薄荷的配比都有讲究。你们没经验，怕是连糖都熬糊了。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视，田小满指尖微微收紧，却仍保持着平静：没关系，我们想试试。
试试？掌柜的嗤笑一声，随手抓了把薄荷叶丢在柜台上，行啊，薄荷叶二十文一两，甘草十五文，川贝十八文，你们要多少？
这个价格明显偏高。田小满抿了抿唇，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每样称半斤。
陈大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侧，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目光沉沉地落在掌柜的脸上。
掌柜的被他这气势震得一愣，下意识直起了身子：半、半斤？那可要不少银子……
称。陈大川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掌柜的咽了咽口水，悻悻地转身去称药材，嘴里还不忘嘀咕：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不是糟蹋东西……
田小满悄悄松了口气，侧头看向陈大川，小声道：谢谢。
陈大川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掌柜的将包好的药材重重放在柜台上：一共二百六十五文。
田小满刚要掏钱，陈大川已经先一步将铜钱排在了柜台上，一枚一枚，清脆作响。
掌柜的收了钱，又忍不住多嘴：要是做不成，可别来找我退钱。
陈大川冷冷扫了他一眼，拎起药材，转身往外走。田小满跟上他的脚步，临出门前，回头对掌柜的笑了笑：等我们做成了，送您几颗尝尝。
掌柜的噎住，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半晌才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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