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灶房的灯就亮了。
春桃揉着惺忪的睡眼,把昨夜醒好的面团揉成饼,贴进烧热的锅壁。野葱的香气混着猪油渣的焦香,在清晨的冷空气中炸开,像一声轻响,唤醒了整个院子。
“小满,今天要把野葱饼送完。”她一边翻饼一边念叨,“药铺的薄荷糖送完今天这一批,往后要等半个月才送下一批,这几天总算能喘口气了。”
这几天她们赶做了好几批糖,应该能供上药铺售卖一些时日了。
已经和赵掌柜说好,往后她们便按规矩来:每月初一收原料,月中、月底各送一次糖去药铺,省得天天赶工。
灶台边,田小满正把最后一锅糖浆倒进模具,动作轻稳。铜锅里的糖浆已熬成金绿色,拉丝如金线,凉后切块,再包进竹叶盒,便是“田记薄荷润喉糖”。
随着灶火渐弱,屋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春桃把最后一张饼铲出锅,坐在小凳上揉了揉发酸的腰:“这天总算暖了点,我想着开春要不要种点菜?总不能一年到头光靠野葱饼过日子。”
小满正收拾糖模,闻言抬头:“我也有这个打算,最近太忙没顾上。种些萝卜、青菜、红薯,再撒点小米,够咱们吃的,以后就不用买菜买米了。”
“嗯。”春桃点点头,“我前两天瞧见李婶家在整地,她家那块坡地,去年收的萝卜能吃一冬呢。”
小满擦了擦手,走到灶门口,望着院角那片荒着的后院:“咱们后院那块地,也荒了好几年了。要不……开春翻一翻?”
“能行?”春桃眼睛一亮,“要是真种出点东西,光省下的菜钱,就够买油盐了。”
“可不是。”小满笑了笑,“我还在墙根看见几株野薄荷,枯了茎,根还活的。要不顺手种点薄荷、甘草?长得好,晒干了也能卖给赵掌柜,换些钱。”
春桃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不白捡的钱嘛!”
她压低声音,像怕人听见:“要是种出一筐,不得换上百来文?”
小满笑出声:“姐,你净想好的。种地哪有那么容易。”
春桃却不肯认输:“哎呀,我觉着没准真行?”
小满没说话,只望着院墙外——
远处山脚的枯草间,已冒出点点嫩绿。田埂上,有老农扶着犁,赶着牛,慢悠悠地翻着冬土。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后院角落,蹲下身,抓起一把土。
土是黑褐色的,捏在手里松软,带着冬末的湿气。墙根下还有几株去年留下的野薄荷,枯茎虽败,根却未死。
她指尖轻轻一掐,揉碎,鼻尖立刻泛起一丝清凉。
“姐?”小满回头,“你看这地,能种东西不?”
春桃走过来,蹲下捏了捏土,点头:“松,不硬。翻一翻,能长东西。”
“刚好趁现在药铺那边的货做完了,下午咱们先把地慢慢整理着。”小满站起身,拍了拍手,“等陈大哥送完饼回来,让他帮咱们看看,啥时候下种最合适。”
晌午刚过,陈大川送完最后一趟野葱饼回来,见姐妹俩在后院挥锄翻土,额上全是汗,便放下扁担走了进来。
“你们这是……要开荒种地?”
“嗯。”小满抹了把汗,“想种点萝卜、青菜、红薯,再撒点小米。够咱们吃的,就省了菜钱。”
陈大川二话不说,卷起袖子:“我来吧。”
他接过春桃手里的小锄,换上自己的大锄,狠狠砸进土里。
“咔”的一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被翻了出来。
“这地荒得久,得深翻。”他说,“我下午再来,带耙子来。”
春桃想拦:“这怎么好意思……”
“客气啥。”陈大川咧嘴一笑
从那天起,陈大川每日送完饼,便来地里帮忙。
他力气大,一锄下去,土翻得深,石头捡得净。春桃和小满跟在后面整垄、松土。
他还用竹竿和茅草在墙角搭了个简易草棚:“等苗出来,夜里落露,能遮一遮。”
小树捡柴回来,见状也跑来帮忙,蹲在边上捡石子,还用树枝在土里划线,学着画“菜园图”。
“姐!”他仰着脸,“这块种萝卜,这块种青菜,这块……种薄荷!以后做糖就不用买了!”
小满笑了:“对,这块靠墙阴湿,种薄荷;那边朝阳,种小米和萝卜;角落再种点紫苏、甘草,等长成了,也能卖给赵掌柜,换点油盐钱。”
一连六日,几人协力,那片荒了多年的后院,终于被翻出三垄黑土,整整齐齐,像三道新生的脉络。
小满从济世堂买了些薄荷苗和甘草根,又托陈大川从镇上带回萝卜籽、青菜籽、小米种,一样样分好,包进小布包里。
一个晴朗的清晨,姐妹俩蹲在地头,面前摆着几个小布包。陈大川也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小罐猪粪肥。
“刚沤好的。”他放下罐子,“稀释过,浇一点,苗长得壮。”
“你连肥都带来了?”春桃又惊又笑。
“种地嘛,土、种、肥,一个都不能少。”他蹲下身,“来,我教你们怎么施底肥。”
他用小勺舀出一点黑乎乎的肥水,在萝卜垄上每隔一寸点一小滴,再覆上薄土:“别多,多了烧苗。”
小满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施肥。
“青菜籽细,得撒匀。”施肥后她打开一包灰绿色的籽,“撒菜籽要像撒盐,手要轻,心要稳。”
春桃学着她的样子,手指微抖,小心翼翼地撒。
“哎哟!撒多了!”她惊叫一声,赶紧用手扒拉回去一点。
陈大川出声:“没事,多了把小苗拔一些,也能当菜吃。”
接着是小米。
田小满在中间那垄划出浅沟,一粒粒点种,像在写一行行小字。
“小米金贵,不能密,一寸一粒。”
最后是药材。
她在墙根阴湿处划出一小块地,打开两个小布包:
一包是薄荷苗,根须还沾着湿泥
一包是甘草根,晒得微黄
“薄荷好活,插土就行。”她把苗一根根插进土里,轻轻压实。
“甘草慢,得等它生根,明年才能收。”
春桃看着那几根不起眼的草根,忽然笑了:“就这么点东西,真能长成?”
“能。”小满认真点头,“只要土松、水够,它就肯活。”
“那敢情好!”春桃眼里闪着光,“等收了,我请大家吃糖!”
小树蹲在地边,眼巴巴地看着,忽然站起来,拍了拍胸脯:“从今天起,我就是‘看园官’!”
“啥官?”春桃笑问。
“就是专门看着这园子的官!”他挺起小胸膛,“谁要偷菜,我第一个抓他!太阳太毒了,我给搭草帽!下雨了,我去盖草棚!”
他还从柴垛里抽出一根细竹竿,插在地头,挂上一张自己画的纸:
“田家菜园——看园官:小树”
(字歪歪扭扭,但一笔一划极认真)
看着小树那认真样,几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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