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晚,敲在瓦片上的声音像一首低吟的催眠曲。
可田小满却辗转难眠。
她睁着眼,听着屋外水滴从檐角坠落的轻响,心里一遍遍盘算着——后山那片荒坡,若能开出来,种上薄荷、紫苏,够不够供上赵掌柜的长契?
天刚蒙蒙亮,雨已停歇。
田小满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换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藕荷色衫子,简单梳洗后,便往陈大川家走去。
“大川哥在家吗?”她站在院门前,声音轻得像怕惊了晨雾。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陈大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刚起,衣襟还松散地敞着,露出晒成小麦色的结实胸膛。
看见是小满,他下意识拢了拢衣襟,脸上浮起温和的笑:“小满?这么早?”
声音里还带着晨起的沙哑,像柴火初燃时的轻响。
小满的耳尖悄悄红了,目光落在他脚边一丛沾着露水的野花上:“我……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赵掌柜愿意长期收药材,我想开垦后山那片荒坡。你能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陈大川眼睛一亮,随手抓起门后挂着的外衫披上:“行,边走边说。”
侧身出门时,小满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晨露的气息,干净而沉稳。
山间小径被雨水浸得松软,脚下湿滑。
陈大川自然而然地走在前头,时不时伸手拨开横生的枝桠:“当心,这段路滑。”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扶住小满手肘时,带着令人安心的力度。
后山不高,却陡。
坡势自村后缓缓抬升,像一道青灰的脊梁,横在村子与远山之间。
那片荒坡,就在山腰向阳处,背靠一片老松林,前临一道浅谷。
走近了,才看清那一片的荒芜——
野藤如蛇,缠住半人高的荆棘,层层叠叠,像一张张密不透风的网;
老树根盘踞地表,覆着厚厚一层枯草与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底下却硬如铁皮。
“你看,”小满指着一处坡地,“这里的土质看着不错。”
陈大川蹲下,抓了把土在掌心搓了搓,又捻起一点嗅了嗅:“确实适合种药材。不过这些荆棘杂草得先清干净。”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你打算种什么?”
“主要是薄荷,赵掌柜说紫苏也好卖。”小满说着,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陈大川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胳膊:“当心。”等她站稳,便立刻松开了手,“这路不好走,你走我后面吧。”
两人继续往上,来到一片相对平坦的坡地。
陈大川抽出随身带的柴刀,砍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道线:“从这儿到那儿,能开出一亩多地。”
“这么多?”小满惊喜地睁大眼。
“够种两季药材了。”他点头,“我那儿有开荒的镐头和锄头。下午我去镇里,顺道帮你看看种子。”
小满连忙说:“那太好了,钱我……”
“不急。”陈大川摆摆手,“等药材卖了再说。”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云层又在聚拢,山风很凉。
“雨又要来了,咱们先下山。”
下山路上,陈大川依旧走在前头开路,时不时回头确认小满跟上了。
经过一棵野李子树时,他停下脚步,折了根开满白花的树枝,递给她:“给你,这花开得好看。”
小满接过,指尖触到微凉的花瓣,鼻尖是淡淡的清香。
“谢谢。”她低头看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像被春风拂过的水面。
回到村里,陈大川说:“我回去把紫苏种子和锄具准备好,雨停了咱们就去。”
“好。”小满点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先清杂草,再翻土,分六垄……
她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他一起,这事,一定能成。
第二天,雨过天晴。
田小满刚把熬好的小米粥端上桌,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擦了擦手快步走出去——
陈大川肩扛锄头,腰别柴刀,背上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晨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精神奕奕,像从山风里走出来的樵夫。
“这么早就来了?”小满拉开院门,“我正吃早饭呢,一起吃点?”
陈大川咧嘴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卸下工具靠在墙边,几人围坐在院中石桌旁。
春桃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粥,米油浮在热气腾腾的粥面,香气扑鼻。
陈大川端起碗,一口气喝了大半。
“你手怎么了?”小满忽然注意到他指节上有几道新伤,边缘还泛着血丝。
“昨儿晚上磨锄头,不小心划的。”他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伤。”
他喝完粥,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喏,你要的紫苏种子。我还顺道买了些甘草、金银花的籽,你要是想试,也能种。”
小满接过,指尖轻轻拨弄布袋,声音很轻:“多少钱?我……”
“先干活再说。”陈大川已经站起身,顺手收拾碗筷,“等苗出了,钱的事再算。”
几人很快收拾妥当,扛着干粮和工具往后山走去。
雨后的小路还有些泥泞,陈大川走在最前,用柴刀砍掉挡路的枝条,时不时回头:“小满,这边走。”
“就是这儿了。”小满指着昨天看中的坡地,望着眼前荒芜的荆棘丛,“比我想象的还要荒。”
陈大川把锄头往地上一杵,环顾四周:“先清杂草灌木。”
他取下柴刀递给小满:“你砍小枝条,春桃带着小树把碎石装进竹篓,我来对付这些粗的。”
太阳渐渐升高,四人各司其职,干得热火朝天。
锄头翻土,柴刀劈枝,碎石入篓,笑声在山间回荡。
“小满你看!”春桃忽然惊呼。她拨开一丛野草,露出几株挂着红果的植株,“是野山莓!”
小树立刻凑上来,手指被尖刺扎到也顾不上。
小满正要提醒小心,陈大川已经蹲下身,用柴刀柄轻轻拨开荆棘:“根还活,可以移栽到地边,开花结果还能挡风。”
他摘了颗最红的果子递给小树:“尝尝。”
小树咬一口,酸得眯起眼,又咧嘴笑了:“甜的!”
一直忙到正午,四人坐在新开出的地埂上休息,一起分食干粮。
阳光洒在翻新的黑土上,泛着湿润的光。
“我们抓紧点,两三天应该就能把这块地翻完。”陈大川指着已清理出的区域,声音沉稳,“再等晒两天,就能下种了。”
小满望着那片被翻开一小块的土地,像大山裂开的伤口,却孕育着最深的希望。
她轻轻点头:“嗯,咱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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