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灶房门口，竹匾已经摆了两排。
小满蹲在檐下，手指正轻轻摆弄着蘑菇，把它们一个一个均匀的晾开。
天光刚爬上山脊，薄雾还缠在屋檐角，她没等日头升起，先让菇见了风。
昨夜那顿饭的油香，还黏在屋角，而今晨的活，已经开始了。
“姐！”
小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人没到，声音先到。
他趿拉着旧布鞋冲出来，一边系裤带，一边顺手从门后拎起一只空竹匾：“我来帮你搭架子！”
“哎，你急什么，”春桃打着哈欠跟出来，头发乱蓬蓬的，手里还攥着半块冷饼，“连脸都没洗，就想着干活？”
“等会洗，手不脏就行！”小树已经跑到院角，把几根杉木杆子拖出来，咔咔搭成斜架，动作利索得像常干这活。他踮脚把横杆卡进凹槽，还用力晃了晃，看看结实不结实。
小满抬头看了眼，点点头：“架子搭得正，日头才能照满。”
小树立马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又跑回来蹲下：“姐，我帮你晒？”
“你手没轻没重。”小满轻声说，“这菇娇嫩，伞褶破了，品相就差了。”
小树闻言把手又缩了回去，可眼睛还是黏在竹匾上。
他鼻子一抽，压低声音：“姐，你说……晒干了以后我们是不是随时都可以吃上蘑菇了。”
春桃正蹲下理另一只竹匾，闻言笑出声：“你呀，脑袋里就想着吃”
她轻轻推了小树一下，“这个晒干了以后可以保存很久，以后咱们想吃就能做。”
“那我们多晒一点！”小树立马精神的说
田小满听着两人的对话，无奈的笑笑，手上动作没停，指尖上沾了点晨露，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摆放时有朵小菇摆放时滑到了边沿，她用指甲尖轻轻拨回中央，没有伤一丝褶。
小树又在旁边出声道：“姐，你翻菇的样子，好像在数钱。”
“我瞧着比数钱还仔细呢。”春桃笑道
小树立刻挺直腰：“那我守着！谁也不让碰！”
“守可以，”小满终于抬头，眼里带笑，“可不许上手摸。”
“那我把手背在身后”小树认真的背起两只手，惹得春桃哈哈大笑。
陈大川这时从堂屋走出来，肩上搭着旧布衫，手里提着一壶刚烧好的热水。
他没说话，先走到灶房门口，把水壶轻轻放在小满手边的矮凳上——壶把朝她，好拿。
然后他转身去搬门板。
那门板沉，一头抵在斜架上，他单手托着，另一只手调整角度，叫了小树从另一头扶住，才缓缓放平。
春桃早就在席子边上等着，两人一拉一展，竹席铺得平平整整，没一丝褶。
小满看着，轻声说：“陈大哥，席子边角用石块压一下，风大，别掀了。”
他点点头，转身去墙角搬了两块扁石，压在席子四角，又用手拍了拍，确保牢靠。
小树见了，立马又凑过去：“陈大哥，我来帮你搬！”
陈大川看他一眼，没说话，却把另一块石块往他那边推了推。
小树一愣，随即咧嘴，用力的搬起来，虽然摇摇晃晃，到底放上了席角。
“行啊你。”陈大川难得开口，声音低，却带着一丝笑意。
小树脸都红了，像得了多大夸奖：“我现在力气可大了，我经常帮姐搬东西呢！”
“嗯，真厉害。”陈大川点点头，目光扫过小满那边，见她还在低头翻菇，指尖有些发红。
他转身去提水壶，给每人倒了一碗热水。
轮到小满时，他顿了顿，把壶嘴往她碗里多倾了半分。
小满察觉了，抬眼看着他。
他避开目光，说：“早上凉，喝点暖身。”
她接过水，低头吹了吹热气，指尖轻轻碰了碰碗壁，嘴角却轻轻一动。
阳光渐渐铺满院子，照在竹匾上，菇伞微缩，油面泛光。
整座院子，浮着一层淡淡的菌香，混着泥土、草屑和木头的气息。
陈大川站起身，把水壶提回灶房，顺手将小满搁在门槛边的旧布鞋往太阳底下推了推
他拍了拍衣角的灰，朝着往院门走去，脚步很轻。
田小满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问：“走了？”
他点点头，声音低，却清晰：“嗯。得进山看一下陷阱。”
他又顿了顿，说：“这都弄得差不多了，不用一直守着，注意着下雨提前收一下就行。”
小满手指一停，没抬头：“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嗯”
陈大川推门出去。
刚走到院外土路上，迎面就碰上了李婶。
李婶肩上挎着竹篮，手里攥着一把刚摘的野菜，正低头走路，一抬头，见是陈大川，脚步一顿。
“哟，陈家小子？”她眯眼打量，“你这是……从田家出来的？”
陈大川点点头，嗓音低沉：“嗯。”
“这一大早的，跑得可真勤？”
“有事过来帮忙搭把手。”
李婶一听，眼珠子转了转，嘴里“啧”了一声：“田家这阵子可热闹啊，你来帮忙，她们姐弟仨可省心了。”
语气听着是夸，实则试探。
陈大川没接话，只微微颔首，绕过她走了。
李婶却没动，反而停下脚步，鼻子一抽——
一股浓烈的菌香扑面而来。
她往田家院里一瞧，眼睛顿时直了。
“哎哟喂！”她几步抢到院门口，扒着门框往里看，“姐弟几个晒蘑菇呢？！”
小满正在洗手，抬头见是李婶，笑着招呼：“李婶，来了。”
“这是……”李婶挤进院门，也不坐，直接蹲在竹匾边，伸手虚摸，“这全是你们捡的？”
“昨儿后山松林，雨后冒的，我们碰运气捡了些。”春桃笑着递过小竹凳，“您坐。”
“我不坐，我就是路过！”李婶嘴上说“路过”，眼睛却黏在菇上，“哎哟，这品相！……哪儿捡的？后山？”
“嗯。”小满点头。
李婶一拍大腿，“我昨儿也去了后山！咋就一菇没见着？”
春桃笑，“可能我们昨天运气比较好吧。”
李婶没再追问，心里却默默地盘算起来：
这要是晒干了拿去镇上，一斤八文，这里少说得有几十文……
也是一笔进账嘞
她嘴上却说：“哎哟，就属你们运气好，赶上了。这山里东西，就看谁有福气。”
小满笑了笑，没接话。
李婶又问：“这蘑菇……还多不多？还能捡着不？”
小满轻声说，“昨天看到的那些都捡了，其它的林子不知道，李婶要是想捡，可以多去山里转转。”
“那……那你们明儿还去不？”
“不去了。”
“那行，”李婶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下次我有空也找找去！”
她嘴里一边念叨一边往外走，脚步却比来时快了三分。
不出一个时辰，
“后山里出了好多蘑菇，陈大川一大早就从田家出来”的话，
在村子里悄悄传开了。
有信的，有笑话的，也有人盘算着明儿天不亮就上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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