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田小满蹲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往铁锅里添着柴火。锅底躺着几块肥腻的猪板油,正滋滋地冒着油泡。她不时用木勺搅动,生怕熬过了火候。
姐,你闻闻,多香啊。她转头对正借着灶台火光在补衣服的田春桃说。
田春桃放下针线,凑过来深吸一口气:好香啊,好久都没有吃过了,这油渣留着明天炒菜吗?
不,我另有用处。田小满神秘地笑笑,将熬好的猪油舀进陶罐,剩下的油渣则用纱布包好,吊在房梁上通风处。金黄的油渣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她忍不住叫姐姐和弟弟一起吃了几块解解馋。
夜深了,田小满却睡不着。她借着月光在院子里磨快了镰刀,又找出一个破竹篮细细修补。想到后山坡那片长势正好的灰灰菜,她心里盘算着明早要赶在露水未干时采摘,那样的野菜最是鲜嫩。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田小满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她往怀里揣了块粗面饼,提着竹篮和镰刀出了门。晨雾像轻纱一样笼罩着田野,她的布鞋很快就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小腿。
应该就在这片田埂后面...她小声嘀咕着,拨开一丛丛杂草。忽然,眼前出现了一片灰绿色的植株,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田小满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那些锯齿状的叶片。灰灰菜,这种在前世几乎被当作杂草的野菜,在这个缺粮少油的时代却是宝贝。它略带苦味,粗糙难咽,但她却偏偏想起了现代城郊农庄做的一种——野菜团子。
她小心地从根部往上掐,只取最嫩的三四片嫩芽。不一会儿,竹篮底就铺满了一层青翠。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些新鲜的灰灰菜,配上昨晚熬的猪油渣,一定能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美味。
她脑中闪过食谱细节——“要揉面,面要醒;要加油渣,油渣香;要搓团,团要紧。”她咬着唇角,眼底浮出一点光。
若是这野菜团子做成了,说不定真能挣点钱。就算只是十文,也能给弟弟买一根糖葫芦,给姐姐买根绣花针。
田小满回到家时,看见弟弟田小树正踮着脚在院子里劈柴。他抡着比他胳膊还粗的斧头,小脸憋得通红,却倔强地不肯停下。
姐!小树看见她,眼睛一亮,我劈了这么多柴,够烧三天了!他指着墙角整齐码放的柴堆,语气里满是骄傲。
田小满心疼地擦去他额头的汗珠:你还小,这些活让姐姐来。
我能行!小树骄傲地挺起胸膛,我也想帮姐姐分担一点,昨天晚上吃的糙米也是我帮王婶家放牛挣的,厉害吧
田小满一脸宠溺看着弟弟:姐姐知道你是最厉害的,我们一起加油。
谈话间,灶间传来咳嗽声,田春桃正弓着腰在灶台前忙碌。她前几日替人浆洗衣物,双手泡得发白起皱,指节处裂着几道血口子。见妹妹回来,她匆忙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小满,饿了吧?饭马上好。
田小满鼻尖一酸。她知道姐姐为了省灯油,总在天黑前尽量做完针线活;弟弟每天不是去拾柴就是帮人跑腿。这个家虽然清贫,却从未缺过温暖。
“妹,你又去哪儿了?”她有些嗔怪地说,“我还以为你早上要休息呢。”
“我去挖点野菜,今天咱们不喝稀饭,我想试个新做法。”田小满说着,把篮子放在灶台旁,“灰灰菜,够新鲜的。”
“哎呀,这东西能吃?小时候我吃过一次,苦得牙根都疼。村里都没有人会吃这个”
“能吃,我以前学过。”她说着,洗菜、焯水、捞出、剁碎,一气呵成。
接着,她把昨天熬猪油的猪油渣倒入锅中,慢火翻炒至出香气,再将灰灰菜碎末一并下锅。
田春桃站在一旁看着,鼻尖动了动:“怎么……有点香?”
“油渣压了苦味,又加了点野蒜,待会儿再撒点粗盐提味。”
她取出之前剩的一点糙米面粉再加了一把买的细面粉,加了点热水揉团,手法娴熟。她学的是现代面点,揉面讲究“三揉三醒”,但眼下条件有限,她只能略略揉至光滑,用湿布盖住醒十来分钟。
紧接着,她将菜馅包入面团,搓成扁圆,按扁,一锅一锅地下入热铁锅中煎。
滋啦一声,油渣遇热炸出香气,伴随微苦的菜香,弥漫在整间厨房。
田春桃站在门边咽了咽口水:“小妹,你也太厉害了吧,看着……还真像回事儿。”
“等会儿姐姐尝一口就知道了。”
半刻钟后,第一锅团子出炉,表面微焦,带着金黄的酥脆感。田小满挑了一个最小的,用筷子夹开,里面的菜馅绿中带黄,油渣点点,蒜香扑鼻。
她递给春桃一块,自己也咬了一口。
“嗯!这味道……真行!”田春桃大叫一声,“要是能再蘸点酱估计会更好吃。”
田小满咽下团子,笑了笑:“等我下次做个咸菜酱,这次先拿去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春桃一怔,“你说真的?这个也能卖?”
“试试看。”田小满认真地说,“只要有人尝过,就会想再吃。”
她煎了整整两锅,总共二十个团子,用荷叶包好,再裹上干净的布巾放入篮中。虽然只是简陋的包装,但她特地在外层用木炭笔写了一行字:“灰灰菜团子,野菜香口,油渣提味。”
她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市场上,在集市角落支起一个小摊。然后将洗净的荷叶平铺在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上,小心翼翼地把野菜团子排列整齐。每个团子都有拳头大小,表皮煎得金黄微焦,隐约能看见里面透出的青绿色馅料。
她特意留出两个团子,用小刀切成四瓣,露出里面油亮发光的菜馅。油渣的香气混着野菜的清香,在晨风中若有若无地飘散。
新出锅的野菜团子——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脆,灰灰菜拌猪油渣,一文钱一个,先尝后买——
因着她的吆喝,来往的人群中有人驻足张望,见状她立即用竹签挑起一块试吃的团子,递上前去:大婶尝尝?刚煎好的,外酥里嫩。
那妇人将信将疑地接过,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哟!这野菜做得可真鲜灵!
焯过水又用猪油炒过,田小满笑着解释,去苦提香,您要是喜欢,带两个回去?
妇人擦了擦手,从腰间掏出两文钱:来两个!给我家那口子也尝尝。
第一单生意做成,田小满的胆子大了些。她注意到不远处几个洗衣归来的妇人正在树荫下歇脚,便包了三个团子主动走过去。
几位婶子,忙了一早上,要不要尝尝新做的野菜团子?她将团子递过去,管饱又实惠。
为首的妇人接过团子,掰开一看:嗬,还真有油渣!她咬了一口,连连点头,比啃窝头强多了。丫头,这怎么卖?
一文钱一个,您要三个的话,算您两文。
妇人们笑着打趣:这小丫头真会来事儿!当下就买了六个。田小满细心地把团子用新鲜芭蕉叶包好,又扯了根草茎捆扎妥当。
回到摊位时,已经有三四个人在等着了。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娘抱怨道:丫头跑哪儿去了?给我来四个团子!
田小满连忙道歉,手上动作飞快地包团子。她特意挑了几个煎得格外金黄的,用荷叶包了两层:大娘拿好,小心烫。下回您再来,我给您留最好的。
日头渐高,篮里的团子越来越少。田小满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嘴角却一直噙着笑。每收下一文钱,她都在心里默数着:这是给姐姐买针线的,这是给弟弟买糖的,这是攒着修房顶的
没多久,一整篮团子售罄,总共二十文,在她手心沉甸甸的。
回家的路上,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脑袋里却飞速盘算着接下来该做什么。卖团子虽然只是个开始,但也证明了一个道理:只要肯动脑筋,肯用心,就能有机会从这片土地上挣到生存的本钱。
走到一个拐角处,忽然,她感觉背后有道视线。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肩宽背阔,像棵挺拔的青松立在路边。阳光从他背后照来,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线条坚毅的下巴,还有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他腰间别着一把猎刀,兽皮靴上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从山上打猎回来。
田小满认出这是村里的猎户陈大川。关于他的传言不少:说他箭法如神,说他孤僻寡言。但她更记得去年深秋那个雨天,她在山脚下发现受伤昏迷的他,当时自己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在山里采摘草药帮他包扎了伤口。那时他发着高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不放,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走到家门口时,她看到门前的布袋,和一张纸条。看着那几块红薯粉与粗盐,她知道那一定是陈大川留下的。
他又来了...田小满蹲下身,指尖抚过粗糙的布袋。自那次救他之后,陈大川就时常默默送来各种山货。有时是新鲜的野味,有时是罕见的药材。
她拿起布袋心头不禁一暖。这个寡言的男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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