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
前几日阴着天,云像压在屋檐上,湿气沉得人喘不动。竹匾里的蘑菇一直没晒,只能铺在屋檐下通风,每日翻一翻,好在没烂。
今天终于晴了。
不是那种刺眼的大晴,而是云层裂开,天光一缕缕漏下来,照在泥地上,蒸起一层薄白的雾气。空气里有了暖意,井水也不再冰手。
田小满一早起来,就搬出竹匾,把蘑菇一层层摊开,背阴朝上,根朝下,排得整整齐齐。
“再多晒两天,能存几个月。”她自言自语
小满蹲在匾边,拿起一个闻了闻——没馊,有股土腥中带点清香,还好这两天没有捂着。
她轻轻把几朵挤在一起的菇分开,尽量让它们晒得均匀。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坡上吹下来,带着湿土和青叶的气息,还裹着一股熟悉的清凉香味。
她鼻尖动了动,抬眼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去——
屋后半坡那片阴湿处,薄荷疯长,叶子肥厚油亮,一丛挨着一丛,风一吹,整片地轻轻晃,香气就浮起来,清清的,不腻。
“这薄荷长得真好,应该可以先掐一批尖了。”她知道,薄荷这东西,越掐长得越旺。
灶屋里的水壶刚坐上,春桃正往灶膛里塞柴,听见这话,探出头来:“小满,听到你说要掐薄荷?”
“嗯。”小满站起身,拍了拍手,“天晴了,掐了一批出来也好晒。你来搭把手,拿个背篓。”
春桃应了声,赶紧把灶门关好,顺手从墙角取下那个旧竹背篓,抖了抖灰:“我前两天去给药铺送薄荷糖,掌柜还问我们的药材长得怎么样了呢。咱们今天要掐多少?”
“全部掐一遍。”小满从柴堆旁拿了把小剪刀,又从碗柜里翻出一块旧布,“晒干了先存上。”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微干的泥路往坡上走。
春桃背着篓,边走边问:“只掐心吗?”
“对。”小满指着前头那片最茂的,“掐了心,边上就冒新芽,一丛能变三丛,叶子也更嫩,不掐,它就往上蹿,细高细高,风一吹就倒。”
到了地头,小满先蹲下看了看土:“土干了些,正好。”
她一手拢住一丛薄荷,一手剪刀轻轻一剪——“咔”,心尖落入手心,嫩绿带露,香气立刻扑鼻。
她把掐下的心放在背篓里,又顺手摘了两片老叶揉了揉,指尖瞬间散发出清香。
“这味真好闻。”她轻声说,“晒干了,咱们也可以拿来泡水。”
春桃也蹲下,学着她的样,小心翼翼地剪。
“这样?”
“行。”小满看了一眼点头。
两人一丛丛掐过去,动作利落,不伤根,不贪多,只取心尖和上三叶。
就在这时,田小满眼角扫到萝卜地边——
有两株苗,齐刷刷断在根上,断口平整,像是被什么咬过。
她皱眉,走过去蹲下,伸手拨了拨土——
地表有几道浅浅的爪印,梅花状,细细的,往坡下草丛去了。
“好像有野兔子来地里了。”她低声说。
春桃跟过来,也看见了:“野兔?前天不是还好好的?”
“估计是夜里来的。”小满摸了摸断口,“牙印整齐,是野兔,不大,可能就一只。”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得防着点,再被它啃几天,萝卜就白种了。”
她话音刚落,小树从屋后绕出来,手里还拿着他那把小锄头。
他是看见姐姐都去地里了,想着过来帮忙的,可一走近,就看见她们蹲在萝卜边凑着头看,神情不对。
“姐,你们看什么呢,我也要看”他把锄头靠在地边,立马走过来。
“兔子啃了我们的菜。”小满直起身,让开位置,“你看。”
小树蹲下,一眼就盯住那两截断苗——
萝卜叶还新鲜,断口齐整,像是被什么利利索索咬断的。他伸手碰了碰土上的爪印,指尖沾了点湿泥。
“啊,我的菜!”他声音一下子高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咱们种的,都没有经过我们的允许,它竟然先吃上了!”
春桃笑着说:“那野兔偷吃前还得先给你打招呼不成?”
“哼,我不管!”小树猛地站起来,眼睛发亮,“这是我们辛辛苦苦种的!它倒好,偷偷溜进来,张嘴就啃!”
他蹲回去,盯着爪印,手指顺着印子一路划到坡下草丛,又抬头看菜地四周——
篱笆有豁口,是去年风吹倒的,估计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小树咬着嘴唇,眉头拧成疙瘩。
忽然,他转身就走,脚步有些急,锄头也不拿了。
“小树,你干啥去?”春桃喊。
“我去找东西。”他头也不回,蹽腿往屋后柴堆跑。
小树翻得满头是灰。
柴堆角落积着去年的落叶,他伸手一扒,呛得直咳嗽,可手不停。
他先扒出半截旧铁丝——生了点锈,他拿在手里比了比,又掰了掰,“还行。”他心里说,“只要不卡住就行。”
他又翻出那个巴掌大的小铃铛,铁皮的,边角有点卷,是他去年在村口土路上捡的。摇一摇,声音有点哑,他放在掌心吹了两口气,又用袖子蹭了蹭,“叮——”,这次清亮了些。
“你可得响起来。”他对着铃铛小声说,“全靠你了。”
又找到了两根短竹片,正好可以用来当桩子。
他抱着这些东西回屋,像捧着宝贝,一进门就蹲在灶角,拿小刀一点点刮铁丝上的锈。铁屑簌簌掉在泥地上,像黑芝麻。
刮着刮着,他忽然停了——
“铁丝不会断吧?”
他试着用力弯了弯,又拉了拉,松了口气:“还算结实。”
他把铁丝一头拧在铃铛上,另一头绕在竹片上试了试,手一抖——
“叮!”
一声脆响。
春桃端着摘好的薄荷路过,吓了一跳:“你干啥呢?”
“做机关。”小树头也不抬的说,“兔子一碰,就会响,吓跑它。”
“你什么时候会的这,能行吗?”
“我以前看见陈大哥在地头就这么弄过。”小树眼神亮,“他说,兔子胆小,一听响,就跑了。”
小满从门外进来,看见他忙活,蹲下看了看:“手还挺巧的”
小树一听,头一扬,鼻孔朝天:“那可不——我现在也能帮忙了。”
小满无奈的笑笑,没再说啥,只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去晒薄荷了。
下午,太阳偏西,光斜照在菜地上,把人影拉得老长。
小树叫上春桃,让她帮忙扛着工具上了后院。
他走得急,锄头扛在肩上,铃铛揣在怀里,生怕磕着碰着。
到了地头,他没急着动手,先蹲在萝卜边,盯着那两截断苗看了好一会儿。
“这回看你还敢来不”
他选的位置正对篱笆豁口—
然后用锄头挖了两个小坑,把竹片钉进土里,离地一寸高,两根平行,间距刚好卡住一只小兔的身子。
他把铁丝拉紧,横在两竹片之间,再把铃铛挂在旁边木桩上,铁丝一动,铃就晃。
“姐,你先躲远点。”他让春桃站到甘草边上,“我试一下。”
他拿根小棍轻轻一碰铁丝——
“叮!!!”
铃声清脆,惊得坡上一只山雀“扑棱”飞起。
“哎哟,看着还不赖嘛,没准还真行呢!”春桃捂着嘴笑。
小树咧嘴,眼睛亮得像星:“姐,你看吧,今晚它再来,准吓跑!”
他又检查一遍:铁丝不高不低,铃不松不紧,竹桩也牢实。
最后,他把那把小锄头,轻轻放在陷阱旁边,锄刃朝外,像一个岗哨。
他拍了拍锄头柄:“晚上你替我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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