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见陈大川在远处忽然“嗯”了一声，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亮。春桃一听，立马提起背篓走过去：“有货？”
小满也跟上来。只见陈大川蹲在一处隆起的腐土边，用手拨开湿叶和碎泥——几朵深棕的厚环乳牛肝菌破土而出，菌盖如绒布，菌柄粗壮。
“哎哟！”春桃眼睛一亮，“这是牛肝菌，肥得能当肉炖了！”
小满蹲下，指尖轻轻碰了碰菌盖，又翻看菌褶：“时候正好，还没虫蛀。”
陈大川点头，没说话，只把手轻轻绕住最肥那朵的菌柄根部，“啪”一声轻响，菌子应声而起，根部干净，只带起一点细泥。
“漂亮。”小满轻声说。
陈大川把菌子递给春桃：“放你篓底，别压坏了。”
春桃接过，宝贝似的捧着：“这胖嘟嘟的样，看着就喜人！”
小满在一旁笑了笑，从布袋里取出两片松针，轻轻盖在剩下的菌根上。
三人慢慢又往前面走了一段，小满忽然“嘘”了一声，指向更深处一株老杉树根部——那里，一朵黑皮鸡枞静静立着，灰褐菌盖上覆着细鳞。
春桃屏住呼吸：“这是鸡……鸡枞？！”她声音都抖了。
小满笑着说：“确实是鸡枞，今天我们运气还不错。”她拿了一个竹块，把鸡枞边缘的土撬散，手捏住菌杆底下，往上一提，一颗完整的鸡枞就出来了。
陈大川在旁边看着，直到小满把鸡枞放进布袋，他才低声道：“根部没有深挖，后面还能长。”
春桃听得一愣：“那可得记住这个位置，以后还可以再来。”
田小满正要说话，忽然瞥见几步外一丛矮灌木下，几朵通体橙红的菌子簇生在土里，鲜艳得像火苗。
“哎！这又是什么？”她凑近，“红的！没见过，能吃不？”
陈大川脸色微微一变，一把拉她后退：“别碰！”他指着那菌子：“这是红汁乳菇，有毒。”他蹲下，用棍尖轻轻一掐菌柄——奶白汁液立刻渗出，“这汁，沾手要洗干净，入口要命的。”他声音沉：“越好看的蘑菇，越要当心。”
春桃看着那渗出的白汁，手不自觉地在裤子上蹭了蹭：“不认识的蘑菇咱就一律不采……万一中毒就不好了！”她抬头，瞪了那菌一眼：“长得这么精神，咋就毒得要命呢？”
小满拍了拍手看向陈大川：“我记着了，这回多亏陈大哥提醒。”
陈大川没接话，只把那根探路的木棍重新拄起。
三人又继续在林子里转悠了半个时辰，收获了不少。田小满停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望了望天色——林隙间的光已偏西，影子拉长。
“陈大哥，我觉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早些下山吧。”
陈大川点头：“回吧，趁天光还亮。”
三人没再多言，低头检查了一下背篓：一篓鸡油菌裹在蕨叶里，一小筐牛肝菌底下垫着干苔，鸡枞小心藏在夹层，还有几片留根的雪耳，也用松针盖着。
“这么多够了。”小满轻声道。
春桃把空了的水囊重新系好：“走了一天，脚底板都叫劲了。”
他们顺着另外一条路下山，脚步比来时稳了些，篓也沉了些。
走着走着，春桃忽然“哎”了一声，蹲在一道石坎边，伸手拨开几片大叶。
“是刺嫩芽！”她声音亮了些。那是一丛刚冒头的野菜，嫩茎紫红，顶着绒毛，几片小叶还没展开，像婴儿蜷着的手。
“听说这玩意儿城里卖得贵。”她笑着掐了一颗，放进随身的小布袋，“摘回去凉拌，吃着是脆生生的。”
小满也走过来，看了看：“行，那就都摘回去，够吃一顿的。”
春桃点头，只掐顶端嫩尖，一边摘一边说：“这个摘了，等过半个月，又能长一茬。”
陈大川这时在前头喊：“这儿有野果，要吗？”
两人一听，抓紧摘完了过去一看，见他站在一株老漆树下，指着树杈间——一串串紫黑色的小果子垂下来，表面覆着层白霜，像凝住的夜露。
“这是山葡萄？”小满轻声问。
“嗯。”
她伸手摘了一颗，放嘴里抿了抿：“还有点酸，再等十天估计更甜。”
“山里野果子有鸟啄。”陈大川指了指，“留不到熟透的。”
小满笑了：“那咱们摘一点回去给小树当零嘴。”
春桃笑着直接动手摘：“行，小树肯定喜欢。”可刚伸手，小满轻轻拉了她一下：“姐，别整串扯，伤藤。”
春桃停住，回头：“那怎么摘？”
小满从竹篓里取出小竹剪——是她平时修菌根用的，头儿磨得圆滑，不伤枝。她踮起脚，选了最底下那一串半熟的，一剪，一托，果串应声而落，紫黑果粒上那层白霜，完好如初。
“这些够了。”她说。
陈大川一直没动，只默默解下腰间的小布袋，摊开递过来。小满把山葡萄轻轻放进去，又垫了层干蕨叶防压。
春桃看着，忽然说：“小树要是知道我们为他摘葡萄，得在村口等半天。”
陈大川低声道：“他昨晚就在院门口晃，”“问我你们啥时候回。”
小满一怔，抬头看他：“你咋没说？”
“说了，天黑前就能回。”他轻声回答。
三人笑了笑，一时都没说话。林子里很静，只有风过叶隙的轻响。
就在这时，陈大川忽然转身，走到漆树另一侧，抬头看了会儿，然后拄棍轻轻一撑，借力跃上一块岩台，伸手探向树杈高处——那里，一串更饱满的山葡萄垂着，果粒紧实，白霜厚如薄雪，显然是被阳光照得最久的那一串。他用竹剪轻轻一剪，果串落入手心。
跳下岩台，没递给春桃，也没放回自己的篓，而是走过来，将那串葡萄，轻轻放进小满的布袋里。
小满一愣：“这……”
他只说了一句：“高处的阳光足，要甜些。”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尝着，不酸。”
他声音有些低，像怕惊了山里的鸟儿，可这句话，却比山里任何一声鸟鸣，都清晰地落进了她心里。
春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满，嘴角悄悄弯了弯，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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