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一大早，春桃坐在小竹凳上，一针一线补着旧布袋。
那布袋边角磨出了毛，针脚叠着针脚，像是补了不止一回
小满在院中扫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个补了多少回了，还用啊？”
“用啊。”春桃咬断线头，“补一下又能将就用一段时间。”
小满看了看院外：“许久没有赶集了，今天要不带上小树，去逛逛？”
“行啊，”春桃抬头说，“我正打算买点肥肉，可以熬猪油，油罐快见底了。”
小树一听要赶集，立刻从屋里跑出来，鞋都没穿好。
“带我去！带我去！”
“去可以，不许乱跑，不许缠着乱买东西。”春桃故意板着脸。
“知道啦！”小树立刻立正，眼睛亮得像晨星。
吃过早饭，三人沿着村里的土路往镇上走。
日头刚过山梁，露水还挂在草尖上，鞋底踩过去，湿了一圈
他们到集市时，日头已爬上屋檐。
镇口那片空地早被摊子占满，
人声、狗叫、驴嘶混在一处，
土路被踩得发硬，雨后留下的车辙印干了，裂成一片片龟背纹。
两旁摊子挨着摊子：
卖菜的用竹竿撑起旧布遮阳，青菜还带泥，萝卜顶着绿缨子；
杀鱼的蹲在盆边，刀光一闪，鱼鳞飞溅，腥气扑鼻；
小满牵着小树，默默跟着春桃在人群中穿行。
她的眼睛扫着两旁的摊子：
看青菜的根是否鲜嫩，
看香包的花样是否别致，
看药铺门口有没有人打听薄荷。
“让一让！让一让！”
一辆独轮车吱呀呀推过来，车上堆着柴，老头在前头喊。
人群自动分开，春桃一把拽住小树，小满顺势将他往身侧一护，三人紧贴卖葱的摊子站定。
待独轮车过去，小满才拍了拍小树肩上的灰说：“我看咱们先去买肉吧。”
春桃一听，指了指前面说：“行，在往前面走走就有买肉的摊位。”
肉摊在集市最里头，搭了个草棚，案板油黑发亮，不知用了多少年。
屠户正用刀砍骨头，见三人走进，他咧嘴一笑：“买肉不？今儿有好肥肉，昨儿才杀的猪，很新鲜，油水足着呢。”
“割三斤肥的。”春桃说，“要能熬油的。”
屠户“哎”了一声，利索地掀开盖在肉墩上的湿油布，露出一块厚实的肥膘，白里透亮，夹着几道细筋，像山间石层里的玉脉。
“就这块！”他拍了拍，“油厚，筋道，炼出来渣都酥，嚼着香。”
他一刀下去，割下一大坨，放在老旧的秤上称了称：“三斤一两，算你三斤，零头抹了。”
春桃正要掏钱，小满却上前半步，伸手按了按那块肉，指腹压下去，肉微微回弹。
“这块是后臀吗？”她问，声音不高，但清楚。
“哎哟，你还挺懂行！”屠户笑了，“正是后臀，肥瘦匀，油渣不腻，耐炼。你家熬油，最配这个。”
小满点点头，对春桃轻声说：“后臀肉不错。”
“嗯。”春桃从布袋里摸出一串铜钱，数了数递给屠户。
屠户接过，塞进兜里，转身从墙角扯下一张宽大的叶子——叶还带着青绿，边缘有些干卷。
他把肉放在叶心，四角一折，再用细藤条十字捆紧，像包一个绿色的包袱。
“给！”他把包好的肉递过来，“吃好了下回再来啊。”
春桃接过，拿着沉甸甸的。
小满看着那绿叶包，笑着对屠户说：“好，下次一定来。”
小满拉着小树：“走吧，再转转。”
三人顺着集市往回走，脚步慢了些。
刚才挤得紧，现在反倒不挤了——
有些赶早的人已陆续往回走了，街面也松快起来。
路过一家杂货铺，只见木架上摆得满满当当：
几捆黄澄澄的红薯干，切得厚薄不一，像晒干的蜜片；
一小坛自家酿的豆瓣酱，陶坛口封着油纸，揭开一角，稳着咸香扑鼻；
还有几包炒熟的南瓜子，纸包油渍渍的，能看见里头金黄的籽仁。
角落里还堆着盐巴、火柴、粗面，零零碎碎，堆得像个小山。
掌柜坐在小竹凳上抽旱烟，见她们过来，抬了抬眼：“要啥？”
“这红薯干怎么卖。”春桃指了指。
小树最爱这个，嚼起来甜韧，能顶一顿点心。
掌柜应声：“三文一两，要多少？“
“称半斤吧。”田小满在旁边接话说
掌柜从竹匾里抓出红薯干，倒在称上称了称，“刚好半斤，十五文。”
春桃从布袋里摸出铜板，数了十五文递过去。
掌柜接过，用牛皮纸包好递来。
春桃接过把红薯干放进了布袋。
“再来一斤盐。”小满说。
家里的盐不多了，这个多买点不会坏。
“三十五文。”掌柜称好，用厚牛皮纸包了两圈，还拿细麻绳扎了十字，“包严实了，不怕撒。”
小满接过，放进春桃挎着的布袋另一侧。
盐沉，压得布袋一歪。
掌柜又问：“来点豆瓣酱不？炒菜香得很，又耐放。”
他揭开坛口油纸，舀了一小勺，“自家黄豆酿的，晒了三伏。”
“多少钱？”小满凑近闻了闻，酱色红亮，咸中带醇，确实不错。
“五文一两。”老板说，“怎么样，要多少？”
“来三两吧。”小满说。
十五文钱，不多，但够炒好多次重味菜。
老板称好，用小陶罐装了，再裹了层油纸。
小满接过来，小心的捧在手里——这个得拿着走，放布袋容易撒。
春桃把几样东西付完钱，走出杂货铺，布袋也沉了不少。
小树一边走一边小声问：“姐，今晚能吃红薯干吗？”
春桃笑了：“洗两块，煮粥时放进去，又甜又糯。
小树听了，嘴角刚要翘起来，
忽然，一股热油混着糖浆的甜香，
从街角飘了过来。
他脚步一顿，眼睛不由自主往那边瞟——
那边有家油锅摊，正炸糖耳朵，油泡咕嘟响，糖浆拉丝，香气扑鼻
他没说话，只脚步慢了半拍。
小满看见了，没点破。
她只轻轻拉了一下春桃的袖子，
目光朝那油锅摊，
轻轻一斜。
春桃见状，拿出三文钱，塞进小树手里：“自己去买吧。”
小树立刻抬头，眼睛亮了：“姐，你吃吗？”
“你吃。”春桃推他，“快去，我们在这儿等你。”
小树蹦跳着跑过去，不一会儿捧回一个金黄酥脆的糖耳朵，热乎乎的，油纸都浸透了。
他递到春桃和小满面前：“姐，你们先尝一下。”
春桃推开：“小孩子玩意儿，你吃吧。”
田小满也笑着摇了摇头
小树这才小心咬下一口，糖壳“咔”地碎裂，声音清亮。
他眯起眼慢慢嚼着，像在仔细的品尝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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